山游灵运屐,寺乞简栖碑。
岁计多栽菜,流年懒问蓍。
醉眠书当枕,禅戏偈成诗。
鬓白非今日,何劳晓镜知。
《次韵康总管庆之和碑字韵二首》是宋代方回创作的诗词。
山游灵运屐,
穿着灵巧的屐鞋,
寺乞简栖碑。
在寺庙里乞讨简朴的栖身之处,留下碑文。
岁计多栽菜,
年岁多种植蔬菜,
流年懒问蓍。
对流年的变迁不感兴趣,不去占卜吉凶。
醉眠书当枕,
醉卧在书本上作枕头,
禅戏偈成诗。
在禅修中玩味禅宗的诗句,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创作。
鬓白非今日,
白发非今天才有,
何劳晓镜知。
无需借助镜子的映照,自然而然地接受岁月的变迁。
这首诗以诗人自在闲适的生活态度为主题,通过描绘山游、乞讨、醉卧书上、禅修等场景,表达了诗人对于物质财富与功名地位的淡漠态度。诗人不问岁月的变迁,白发自然而然地显现,无需借助镜子来确认。这种超然的生活态度展示了诗人对于人生的深思,以及对于宁静与自由的追求。整首诗以简洁明快的语言表达了诗人的情感,给人以宁静淡泊的感受。
(1227—1307)宋元间徽州歙县人,字万里,号虚谷。幼孤,从叔父学。宋理宗景定三年进士。初媚贾似道,似道败,又上十可斩之疏。后官知严州,以城降元,为建德路总管。寻罢归,遂肆意于诗。有《桐江集》、《续古今考》,又选唐宋以来律诗,为《瀛奎律髓》。
过野人居,宋代,释文珦,
閒人无外事,饭余聊散策。
路逢一老公,疑是避秦客。
招携过别墅,茅茨翳桑麦。
唯闻鸡犬声,了无车马迹。
自言入山来,居然长儿息。
身将云木亲,志与风尘隔。
屋边种桃李,无言花自拆。
原上耦耕人,将非是沮溺。
遗世乃全真,何为牵物役。
从此数相寻,幽期竟难易。
杂剧·玎玎珰珰盆儿鬼,元代,未知作者,
楔子
(冲末扮孛老杨从善上,诗云)暑往寒来春复秋,夕阳西下水东流。少年莫恃容颜好,不觉忙忙白了头。老汉汴梁人氏,姓杨名从善。有个孩儿,唤做杨国用。今蚤到长街市上,寻个相识去,到这蚤晚,怎么还不见回来。只索等待他波。(正末扮杨国用上,云)自家杨国用是也。今蚤到长街市上,本意寻个相识,合火去做买卖,营运生理。遇着一个打卦先生,叫做贾半仙,人都说他灵验的紧。只得割舍一分银子,也去算一卦。那先生刚打的卦下,便叫道:怪哉怪哉,此卦注定一百日内,有血光之灾,只怕躲不过去。我问道:半仙,你再与我一算,看可还有甚么解处?那先生把算子又拨上几拨,说道:只除离家千里之外,或者可躲。我待要走,他又唤转来说道:这一百日之期,一日不满,一日不可回来。切记!切记!我因此心下慌张,只得到我表弟赵客家借了五两银子,置些杂货,就躲灾避难去。恰好今日是个好日辰,回家辞过父亲,便索长行也。(做入见孛老科)(孛老云)孩儿,你回来了。(正末云)孩儿来了也。(孛老云)你往那里去来?(正末云)父亲,孩儿在长街市上撞见一个贾半仙,是打卦的先生,算孩儿命里有一百日血光之灾,除千里之外可躲。孩儿心下好生惶惑,只得和表弟赵客处借了五银两子,置办些杂货,做买卖去。就今日辞别了父亲,只等到百日之后,躲过灾难,便回家也。(孛老云)孩儿,便好道阴阳不可信,信了一肚闷。老汉眼睛一对,臂膊一双,只觑着你哩。不争你去了呵,可着谁人养活老汉?孩儿,你不去罢。(正末云)那先生人都叫他做贾半仙,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孩儿去意已决,若留在家,也少不得害出场病来。只要父亲省忧虑,姑待百日无事,孩儿便回家也。(做拜别科唱)
【仙吕】【赏花时】似这般少米无柴怎百刂划,因此上背井离乡学买卖。将着那些少养家财,一来是躲灾二来是做客。(孛老云)孩儿,你是必蚤些儿回来也。(正末唱)我若是躲过呵,可兀的早回来。(下)(孛老云)孩儿去了也。我只索收拾些酒食,送孩儿上路走一遭去。正是(诗云)心去意难留,留下结冤仇。任他前路去,得利自无忧。(下)
第一折
(丑扮店小二上,诗云)别家做酒全是米,我家做酒只靠水。吃的肚里胀膨脝,虽然不醉也不馁。在下店小二的便是。在这上蔡县北关外十里店,开着个小酒务儿。但是南来北往,推车打担,做买做卖的,都到俺小铺来买酒吃,晚间就在此安歇。今日好晴明天气,早些起来,收拾铺面,定下些新鲜的案酒菜儿,挑出这草禾享儿去,看有甚的人来。(下)(正末挑担儿上,云)俺杨国用。自从离了家乡,辞别了父亲,出来做买卖,不觉三月期程。俺是乍出外,不曾行得惯,这路途吉丁疙疸的,蚤蹅破我这脚也呵。(唱)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途路兜搭,客心潇洒,仓忙煞。走的我力尽筋乏,(带云)天色晚了也。(唱)我则见隐隐的可蚤斜阳下。
(云)杨国用,你也行动些。(唱)
【混江龙】做买卖的担惊忍怕,眼见得疏林老树噪昏鸦。(带云)你看这日色。不淹淹的落下去了。(唱)不见了半竿残日,只剩的一缕红霞。行过这野水溪桥十数里,(做望科,云)兀那前面不有人家也。(唱)遥望见竹篱茅舍两三家。赤紧的人依古道,雁落平沙。过一搭荒村小径,转几曲远浦浮槎。咱则去那汪汪的犬吠处寻安札,世不曾闲闲暇暇,常则是结结的这巴巴。
(云)此间是所酒店,不免在这店里借宿一宵去罢。(做唤门科,云)小二哥,开门来,开门来。(店小二上,云)是谁唤门?待我开开这门。(做见科,云)是那里来的客官?(正末云)我就是这里汴梁人。你店里有甚么干净房子,借一间与我安歇。(店小二云)有、有、有。这一间阁子儿可也干净,你今晚就在此安下。不知用甚么茶饭?(正末云)诸般茶饭都不用,只要点个灯来,借你阁子歇一夜,明日要蚤行哩。(店小二云)这等,我与你点上灯,你且歇息,我自后面睡去也。(下)(正末睡科)(做打梦起,云)不知今夜怎生再睡不着,待我起来前后闲步咱。呀!这是一个小角门儿。不免推开这门,看是甚么去处?(做觑科,云)原来一所花园,是好花也呵!(唱)
【油葫芦】则见满目春光景物夸,我在这月明中闲玩咱,又不知风吹柳絮可也是舞梨花,(做惊科,云)好是奇怪。(唱)却被这海棠枝七林林将头巾来抹,又被这蔷薇刺急颤颤将绸衫来挂。我行过这松柏亭,见几株桃杏花。更和这牡丹台、芍药圃、荼蘼架,我则在这花里慢行踏。
(云)呀,花丛里面一张矮桌儿,上面放着果罍杯盘,好齐整的酒食。敢就是这卖酒的人摆下的?(唱)
【天下乐】莫不是游遍西湖卖酒家,这的是谁也波那,谁那摆设下?(带云)我便吃上他一杯儿,怕做甚么?(唱)便有那惜花人撞见怕做甚么?(做拿壶瓶科,云)我是看咱。原来满满的一壶好酒,待我斟一杯儿吃波。(唱)我待把香醪在盏内斟,(带云)常言道饮酒须饮大深瓯,戴花须戴大开头。(唱)我待撧花枝在头上插,我与你便葫芦提拚醉杀。
(云)好酒也!我一发吃他几杯,怕做甚么?(做坐下,唱)
【那吒令】花丛内展下,这软簌簌的坐榻;桌儿上放下,这暖溶溶的玉斝;喉咙里咽下,这香喷喷的烂瓜。看了这三月天,胜似那千金价,蚤饮过几盏流霞。
(云)我怕不在这里吃酒,不知我父亲在家,可有这样酒吃那!(唱)
【鹊踏枝】我临去也折一朵大开花,明日个蚤还家,单注着头卖和合,出入通达。(邦老暗上,做扌班正末科,云)口退!这花敢有主么?(正末做惊科)(唱)猛听得叫一声,这花有主么,哎!天也,恰便似个追人魂黑脸那吒。
(邦老做举刀科,正末唱)
【寄生草】吓的我消磨了洒,慌的我撇掉了花。则见他威凛凛一表身材大,明晃晃一把钢刀扌客,不由我战钦钦一片心肠怕。你道我为甚么怎敢不低头?也只为一时间落他矮檐下。
【六幺序】哎哟,我这里观瞻罢,见于他恶势煞。他骨碌碌将怪眼睁叉,迸定鼻凹,咬定凿牙,则被你唬杀人那。(邦老做揪住正末发科)(正末唱)哎哟,一只手揪住咱头发,一只手就把刀拔,眼见得血光灾,正应着龟儿卦。兀的不残生泼,命断送在海角天涯。
(云)只望哥哥可怜,饶俺一命咱。(邦老云)你也不要怨我,到明年今月今日今时,便是你的周年也。(正末做哭科,唱)
【幺篇】哥呀,和咱,平日里又没甚争差,怎便要杀坏咱家?小人呵则是我不合来这里看花。(孤冲上,扌班住邦老科,云)休杀!休杀!(正末唱)猛见个扌班住肩胛,叫道休杀,哎,这老爷爷又是谁家?(孤云)君子休惊莫怕。(正末唱)叫一声君子休耽怕,那太仆两手忙叉。哎,你个老爷爷是救命的活菩萨,你莫不是龙图待制,开府南衙?
(孤同邦老下)(正末做醒科,云)有杀人贼也!(店小二慌上,云)杀人贼在那里?(正末云)哥,你看我脖项上还有头么?(店小二云)你这客官,没头呵,怎么会说话?(正末云)呸,好个恶梦也!(店小二云)客官做甚梦来?你说与我听波。(正末唱)
【金盏儿】我为甚闹喧哗,累的你猛惊呀。只为这适间梦里多希诧,见一个碑亭般大汉把短刀拿。(店小二云)他拿刀待做甚么?(正末唱)那汉待一刀杀坏我,(店小二云)可曾被他杀么?(正末云)幸得一个老爷爷把他扭住,叫道:休杀,休杀。(唱)却是他平白地救了咱家,(带云)我这性命呵。(唱)才得个寒灰重发焰,枯木再开花。
(店小二云)一了说春天的梦,秋天的屁,有甚么准绳在那里,怕做甚么?(正末云)悔气!做这等一个不吉利的梦。天色已明了。小二哥,这二百钱送你做房钱的,我自上路去也。(店小二云)客官,房钱勾了。但愿你前途没事,只管大着胆去,再不要把这个梦放在心上。以后往来。常常照顾小店。(正末做挑担儿上路科,云)小二哥。我去了也。(下)(店小二云)我看这客人脸上一道黑气,前途或者做出事来。也不见得。呸!干我甚事。(诗云)闭门不管窗前月。一任梅花自主张。
(净扮盆罐赵同搽旦撇枝秀上,云)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自家盆罐赵的便是。幼小间父母双亡,不会做甚么营生,则是打家截道,杀人放火,做些本分的买卖以外,别的歹勾当,我也不做。昨日多吃了几碗酒,在那柳阴直下歇息。梦见一个小后生,挑着两个沉点点的笼儿。我赶着要杀他,却被一个白须老儿扌班住我的肩膊,叫道:"休杀,休杀"。撒然觉来,可是南柯一梦。我离汴梁城四十里,在这破瓦村居住。开着一座瓦窑,卖些盆罐。又开着一座客店,招接那南来北往的经商客旅,在此安歇。若是本钱少的便罢,若是本钱多的,我便图了那厮的财,致了那厮的命。大嫂,你守着铺面,我自歇息去也。倘有甚么客人到我店中投宿,你只推先要房钱,看他秤银子时,若是有些油水,你便来叫我下手。(搽旦云)你终日只是吃酒,你又醉了也,你且睡去。有人来投宿,我自理会。(净云)我歇息去也。(下)(搽旦云)我撇枝秀元不是良家,是个中人。如今嫁这盆罐赵做了浑家,两口儿做些不恰好的勾当。俺这里方圆四十里,再无一分人家,单则是我家开座店面,在此招接往来客旅。只要等那有本钱的到来,便是钱龙入门。我汉子盆罐赵自去睡了,我且不要掩上门,坐在店里等着,看有甚么人来。(下)
(正末挑担儿上,云)俺杨国用自从遇贾半仙,算了一卦,道我有一百日血光之灾,只除千里之外可躲。为此辞别了父亲,出外躲灾避难,因而做些买卖。谢得天地保佑,利增百倍。如今离家只得五十多里,你也行动些儿,赶回家去,见我父亲,可不好也。(做行科,云)呀!天色渐晚了,赶不到城如何!(做屈指头算科,云)俺自从离家日子,算来才得九十九日。那贾半仙道,一日不满,你也不要回家。如今前面还有四十里路,一时也赶不到,不如到那瓦窑村投宿,待到明蚤回去,可不满了这一百日限也。(做行到科,云)这里正是瓦窑店,不免叫一声:店主人有么?(搽旦上,云)是谁叫?(正末云)俺每是过路的,要投宿哩。(搽旦云)请里面来,有干净阁子大炕头,尽好安歇。(正末做入,放担科)(搽旦云)客官,要吃甚么茶饭?(正末云)诸般茶饭都不用,只与我点个灯来,借宿一宵,明日绝蚤便行。(搽旦云)有,待我点灯去。扯下些纸来,捻个纸捻,蘸上些油,点上这灯儿。客官,灯在此。(正末接灯科,云)大嫂稳便。(搽旦云)我男子不在家里。客官,你说要蚤行,不是我小器相,先见赐些房钱,免得憎多道少,倒也干净。(正末云)大嫂说的是,我就数钱与你。(做开笼取钱、遮掩科,云)这是二百好小钱,请大嫂收了。(搽旦做一眼瞅担儿科,云)钱有了,客官请自在罢。(背云)我看这两个沉点点笼儿,是个有东西的,待我叫他去。盆罐赵,盆罐赵。(净上云)大嫂,你唤我做甚么?(搽旦云)适才有客人投宿,挑着两个笼儿,不知偌多本钱,好生沉重。他如今睡了,你不下手更待几时。(净云)这等,待我去。(做拔刀踏开门科,云)那厮那里?(正末慌云)在这里。(净扌昝住正末发科,云)巧言不如直道。兀那厮,你有甚么金银财宝,快献出来买命。(正末云)大哥,俺是个穷货郎儿,那得金银财宝来?(净做怒科,云)村弟子孩儿,你不献出来,我就杀了你。(正末做怕科,云)有、有、有。大哥,我与你这一个银子。(净云)你休怪。我不曾强要你的,可是你自家与我来。(出见搽旦,云)大嫂,有了银子也。(搽旦云)多少?(净云)是一个银子。(搽旦云)哎哟!为这场事,我一夜不曾睡,只问他要的一个银子。你再问他要去。(净云)来、来、来,我还你这个银子。(正末云)谢了大哥。(净云)少,我要你一头儿。(正末云)大哥,这须是我的。(净云)口退!你不与我,我就杀了你。(正末云)有、有、有,我与你一头儿。(净提笼、出见搽旦,云)大嫂,有了他一头儿也。(搽旦云)也少。这一头儿是甚么黄封圣旨。要不得他的?(净云)大嫂,也勾了。(搽旦云)
你也这般说。这是天送末的财物,进了我家,怎生还放他出去?(净云)大嫂,你说的是。来、来、来,我斗你耍,我不要你的,还你罢。(正末云)多谢了大哥。(净云)我一担儿都要。(正末做跪科。云)大哥,你也留些儿与我波。(净喝云)村弟子孩儿,你性命要紧,财物要紧?你不与我,我就杀了你。(正末云)大哥。将的去,将的去。(净提笼儿)(正末举匾担做打科)(净回见云)哎,你待怎的?(正末云)大哥,你连这匾担拿了去罢。(净笑云)倒是一个贼弟子孩儿。大嫂,有了东西也。天色未明,俺再歇息去。(搽旦拦住,云)你那里去?咱拿了他许多东西,他肯干罢?你且躲在黑影儿里,听他说甚么话波。(净云)好、好、好,家有贤妻,丈夫不遭横事。待我听那厮说些甚么。(正末云)嗨!杨国用也,躲了一百日灾难,离家则有四十里田地,来到这瓦窑村盆罐赵家,将我偌多财物连笼儿夺去了。只要明日出得他店,一径的到开封府包待制爷爷跟前。告将下来,追还我的财物,也未迟哩。(搽旦云)如何?他不则说出来,必然做出来。若是放了回去,可不倒着他道儿。不如只一刀哈喇了他,可不怜俐?(净云)大嫂,你说的是。来、来、来。你两个笼儿都在这里,还了你,我不要。(正末云)多谢了大哥。(净云)我别问你要一件东西。(正末云)大哥,你要甚么?(净云)我问你要那颗头。(正末云)哥也,连着筋哩。兀的不有人来也!(邦老做回身科,云)在那里?(正末做蹬倒净科)(净起身揪住正末科)(正末云)你杀我在那里?(净云)我杀你在瓦窑里。(正末唱)
【赚煞】杀我在瓦窑中,做鬼在黄泉下。我死后谁人救咱,只教我冤气腾腾怎按纳。(云)大哥,你得了我杨国用的银子,便饶我性命也罢了。(净云)我银子也要,性命也要。(正末哭云)父亲,我再不能勾见你的面了。(唱)父亲也,可怜你泪眼如麻,望巴巴,定道我流落在水远山遐。谁想道只隔得四十里横尸这一搭,他将我图财致杀。则我这杨国用怎生干罢,(云)我便死也,着那贼吃我一拳。(做打科,云)着去。(净举刀迎科)(正末云)我打不着他,倒被刀割了这手也。(唱)则我这一灵儿今夜宿谁家!
(净杀正末倒科)(搽旦上,云)那厮杀了也。留这死尸在家里,也不了当。不如拖他去窑里烧了罢。(净云)大嫂说的是。我抬着头,你抬着脚,丢在窑里去。(做抬正末丢下科,云)大嫂,搬将柴来,堆在窑门首,待我去烧起火来。这腿脡骨头上,多放几块硬柴。(搽旦云)这个我晓得。(做装柴科)(净做吹火科,云)烧化了也。舀将水来,杀了火。拾将那骨殖来,放在碓臼里,我便踏着碓。大嫂,你看成灰也未,拿细筛子来筛了,搅上些黄泥,捏做一个盆儿,底下画个十字,夹在家火中间,架上柴烧起火来,封杀窑门,待到第七日才来开窑。那厮也,这等火葬了你,倒也落的一个好发送。天那!可怜见我盆罐赵这点好心,天也与我半碗儿饭吃。(同搽旦下)
第二折
(净同搽旦上,诗云)为人本分作经营,淡饭粗茶心自宁。平生莫做亏心事,半夜敲门不吃惊。自家盆罐赵的便是。自从杀了那杨国用,虽然得他好几十两银子,这两日连梦颠倒,我在床上睡,可被他拖我到地上;我在地上睡,又被他抬我到床上。好生亻刍扰不过,恐怕惹出些事故来。大嫂,你与我把这店门重重关上,只在家中静守他几日者。(搽旦云)理会的。(做关门科)(正末扮窑神上,云)小圣乃窑神是也。这盆罐赵做下这等违天害理的勾当,我如今去警戒他一番也呵。(唱)
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行行里云雾笼合,来、来、来,先着这冷飕飕渗人风过,按唐巾将俺这角带频挪。则这个杀人贼,图财汉,常好是心粗胆大。我则道是血碌碌尸首堆垛,怎将他碜磕磕把盆儿捏做。
【醉春风】不争你捣骨旋烧灰,做的个当炉不避火。(带云)这厮好无礼也,(唱)似这般腥臊臭秽怎存活,兀的不薰扑杀我,我。着这厮吃我一会掀腾,遭我一会磨难,受我一会折挫。
(云)来到此处,是他门首。这厮关着门哩。(做推门科)(唱)
【迎仙客】我将这门去推,他那里紧关合,不邓邓按不住我这心上火。我如今,便向前忙问他,不由我语笑呵呵,蚤将这阔脚板把门桯踏破。(做踏开门,净慌躲床下)(正末拿住搽旦科)(搽旦叫云)神道,他躲在床底下哩。(正末唱)
【上小楼】做男儿的杀人放火,(带云)贼也,(唱)你不合便随风倒舵。怎知道被我来扌昝住衣服,揪住头稍,倒拽横拖。这都是你不合,自揽着这场弥天灾祸,(搽旦云)神道,这杀人事是盆罐赵做下的,并不干我事。(正末云)噤声!(唱)也是你不合去杀人处一迎一和。
(云)你快拿这盆罐赵出来。(搽旦做叫科,云)盆罐赵,快出来,神道要和你说话哩。(叫三次科,云)神道,盆罐赵害怕,只是不肯出来。(正末云)昨夜杨国用投宿之时,那厮先去睡了,你只去叫得一声,他便来了,今日如何叫他不出来?(搽旦云)你若有多少本钱,与我看一看,我也就去叫他出来。(正末云)噤声!盆罐赵,你这许多本事,都到那里去了?这床底下是躲得过的?你若是不出来,我就连床砍做肉酱。(净做出头窥科)(正末扌昝住头发拖出科)(唱)
【幺篇】我一只手扌昝着这厮腰,几番待撺下火。将这厮剜着眼珠,掐着喉咙,摘着心窝。(做坐净身上科)(唱)我且在,脊背上,端然稳坐,只问你杀平人怎生胡做?
(净云)你说是甚么神道?等我好香灯花果祭赛你波。(正末云)我就是你家瓦窑神。(净云)啐!我养着家生哨里,我一年二祭,好生供奉你。你不看觑我,反来折挫我,直恁的派赖。(正末云)你到今日,还是这等无礼。待我略用上些气力,将你来坐做一个柿饼儿。(净云我小人知罪了,只望上圣饶过些儿咱。(正末放起净,净叩头科)(正末唱)
【满庭芳】却原来你也要饶些罪过,说甚的一年二祭,信口开合。谁着你烧窑人不卖当行货,倒学那打劫的偻儸。你本是个会做作狠心大哥,更加着个会撺掇毒害虔婆。现如今死魂灵无着落,只待玎玎珰珰告过,兀的不做了庄子鼓盆歌。
(净云)上圣,你则是可怜见,饶过我者。(正末云)你既要饶,你快超度他生天,我便饶你。(净云)上圣,你饶了我,则今日高原选地,破木造棺,请高僧高道,做水陆大醮,超度他生天,你意下如何?(净、搽旦连叩头科)(正末云)盆罐赵,你夫妻两个听者。(唱)
【耍孩儿】嘱付你夫妻每休做别生活,再不许去杀人也那放火。想人生总是一南柯,也须要福气消磨。则守着心田半寸非为少,便巴得分外千钱枉自多。天注定斟和酌,但保的家常大饭,又要如何。
【二煞】你背地里去劫夺人,也防人要侵害我。岂不怕神明报应无差错,休看的打家截道寻常事,你则想地狱天堂为甚么?运到也难逃躲,直待要高悬剑树,义下油锅。
(云)我想杨国用好苦也!盆罐赵,你夫妻两个好狠也!(唱)
【一煞】他、他、他。千般苦尽受过,才博得钞几何,怎知道到家来横惹这亡身祸。焰腾腾把骨殖加柴燎,克匝匝灰泥搅水和,烧的来影迹儿无些个。似这等逃灾避难,倒不如奔井投河。
(净、搽旦叩头科,云)上圣,你若饶了我呵,我买香灯花果,好生祭赛你。(正末喝云)噤声!(唱)
【尾煞】你先将那血痕儿扫拂的干,再将他死魂儿安顿的妥。这便是你消灾灭罪真功课。倒也强如花果香灯,兀良常常的祭赛我。(下)
(搽旦云)那神道去了,咱打开窑看咱。(净做打开窑科,云)呀,一窑的家火都走的无了也,则剩下一个盆儿。我试看咱,是甚么记号?(做拿盆看科,云)呀,正是那一个骨屑。留在家里,恐怕惹出些无头祸来,不如摔碎他娘罢。(搽旦云)休摔碎了。有张忄敝古老的问咱讨个夜盆儿,你留着与他,怕做甚么?(净云)大嫂,你也说的是。待张忄敝古老的来时,我把这盆儿送他,等他拿去做夜盆儿。有他那老鸡疤魇镇,也不怕他有甚么灵变。大嫂,我被窑神打搅了一夜不曾睡得,我看着这门都是重重关好的,咱和你歇息去来。(词云)我在这瓦窑居住,做些本分生涯。何曾明火执仗,无非赤手求财。有何神号鬼哭,怕甚上命官差。拚个闭门安坐,一任天降飞灾。(搽旦同下)
第三折
(正末扮张忄敝古上,云)老汉张忄敝古是也。幼年间在开封府做着个五衙都首领,如今老了也,多亏包待制大人可怜见,着老汉柴市里讨柴,米市里讨米,养济着老汉,过其终身。有这瓦窑村盆罐赵小弟子孩儿,常在俺处寄卖家火,许了俺一个夜盆儿,数番家说谎,只是不与俺。老汉今日无甚事,不免到他家里讨这盆儿走一遭也呵。(唱)
【越调】【斗鹌鹑】俺如今赤手空拳,少柴也那缺米。常则是甘分随缘,粗衣粝食。俺从来壮岁无儿,更临老也那丧妻。恰才行了一直,又蚤歇了一会。可怜俺斑白头毛,尫羸的这瘦体。
【紫花儿序】想起俺少时节眼明手捷,体快身轻,到如今老了也腰曲头低。那里每汪汪犬吠,隐隐疏篱。俺这里举目观窥,原来是竹坞人家傍小溪。俺行到这盆罐儿赵家田地,走的来口内烟生,好着俺气喘狼籍。
(云)蚤来到这瓦窑村盆罐赵家门首也。怎么青天白日,关着门哩?这个弟子孩儿,又不知干下甚的勾当。待俺唤门咱。(做叫云)盆罐赵,开门来,开门来。(净同搽旦上,云)是谁唤门?待我开这门看去。(做见科,云)元来是张忄敝古。老的,你来我家做甚么?(正末云)盆罐赵你这弟子孩儿,你许了老汉一个夜盆儿,几番家到俺处寄家火卖,只不与俺。这一个盆儿,值得甚的,直着老汉亲自上门问你讨那?(净云)盆儿有,我可忘了,你倒记得。常言道:"老而不死是为贼",正是你这样人。(搽旦云)你看这白须搭飒的是像个贼。(正末唱)
【小桃红】你道俺老而不死是为贼,俺若不死成何济?(净云)老的也,你如今多大年纪?日逐柴米,是那个供给你?(正末唱)俺巴到新年便整整的八十岁,柴和米是谁给,只有您后辈无先辈。(净云)老的也,你有几个同辈弟兄?试说一遍与我听咱。(正末云)俺同辈弟兄有十个。(净云)可是那十个?(正末云)老的老了,死的死了,则剩下俺三个:王弘道、李从善和老汉。(唱)呀!昨日个王弘道命亏,今日个李从善辞世,天那!则俺那一班儿白发故人稀。
(云)盆罐赵,你与俺这夜盆儿,等俺回去。(净云)大嫂,你取那盆儿出来,送张老的。(搽旦取盆出科,云)兀的不是,你取了去。(正末做取盆科,云)盆罐赵,你这盆怎生根了也?(净云)口退!你这老的,我在后面窑上取出来的,才放在地下,就会生了根?有这等话!(正末云)你这小弟子孩儿,许了俺一个盆儿,若多时才与得俺。也该拣一个好的,怎生与俺个破声雌雌的?不好俺不要,则与俺一个好的去。(净虚转科,云)老的,我另换一个与你。(正末弹盆儿科,云)不好,有些声叉,再换一个。(净又虚转科,云)这个盆儿好。(正末云)这一个像是好的。(净笑科,云)左右是他。(正末做取盆,谢科,云)俺老汉回家去也。(净云)老的,你是往大路来的,往小路来的?(正末云)俺才往大路上来,如今可往小路上回去,略近些儿。(净云)老的,天晚了,不如仍往大路回去。大路上没鬼,小路上可有鬼。(正末云)有鬼,有鬼,我打你这贼嘴。俺是不怕鬼张忄敝古,汴梁有名的。俺会天心法、地心法、那吒法,书符咒水。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,摄。就有鬼,见了俺时,蚤唬的他七里八里躲了也。(净云)你会天心法、地心法、那吒法,有这许多法,你去罢。(做推门科,云)大嫂,仍旧的关上门,到后院里吃酒去来。(同搽旦下)(正末上,云)老汉问盆罐赵讨了一个盆儿,天色渐晚,只索赶回家去。适才盆罐赵说小路上有鬼,谁不知道。俺是不怕鬼的张忄敝古,俺的性儿撮盐入水。呀!天色晚了,俺也要行动些。(唱)
【天净沙】俺急煎煎向前路奔驰,(做惊科,云)背后是甚么人走响?(做回头喝科,云)口退!那个?(唱)是那个磕扑扑在背后追随?(带云)兀的不唬杀老汉也。(唱)这扯住我的不知是准?(云)谁不知老汉是不怕鬼的张口退古,俺的性儿撮盐入水。俺会天心法、地心法、那吒法,书符咒水。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,摄。便有鬼,见了俺时,蚤唬的他七里八里躲了。(唱)莫不是山精鬼魅?(正末做跌科)(魂子上,打正末科)(正末起,喝云)打鬼,打鬼。(做细看科,唱)却原来是棘针科抓住衣袂。
(云)呸!被这棘针科抓住,倒绊了我一交。(做行科)(魂子做随,哭科,云)老的也。(正末做惊科,云)那里这般哭?(魂子云)老的也。(正末做听科,云)元来不是哭声,有人叫老的,老的。我想起来了,敢是那放牛的牧童,清早晨间出来,赶着三五只牛儿,到晚来不见了一只。你便道:老的你可见我那牛儿来么?小弟子孩儿,你不见了牛呵,干俺屁事。(唱)
【寨儿令】小孩儿海将俺欺,待捉弄埯这老无知,多敢足放牛的牧童没道理。(魂子做哭科)(正末云)兀的不是哭声!(唱)做甚么切切悲悲,哭哭啼啼?(带云)哦,我晓得了。(唱)莫个是风紧雁行疾。(魂子做哭科)(正末听科,云)又不是雁声,是那个哭哩?(唱)
【幺篇】眼见的路绝人稀,不由俺不唬的魄散魂飞。(魂子做打正末头科)(正末喝云)打鬼,打鬼。(唱)我听沉了多半晌,(做回顾科,唱)观瞻了四周围。(带云)打鬼、打鬼。(唱)呀,呆老子也,却原来是一个土骨堆。
(云)老汉可也老的糊突了,一个土骨堆只管叫道有鬼,有鬼。俺是不怕鬼的张忄敝古,俺的性儿撒盐入水。俺会天心法、地心法、那吒法,书符咒水。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,摄。便有鬼,见了俺时,早唬的他七里八里躲了也。(魂子做叫科,云)老的也。(正末云)则被这鬼缠杀我也!幸喜来到家门首了。草索儿拴着门。待俺放下这盆儿,解掉草索。开开这门。(做取盆入门,魂子随入科)(正末做叹气,魂子亦叹气科)(正末唱)
【黄蔷薇】他那里吁吁的喘气,俺这里转转的疑惑。刚走到家来可便坐地,猛然间心中记起。
【庆元贞】俺出门红日乍平西,归时犹未夕阳低,怎教俺担惊受怕着昏迷。(做沉吟科,云)嗨!俺是忘了。(唱)这都是咱老背悔,门儿外不曾撒的把儿灰。
(云)人说门前撒下一把灰,那邪神野鬼便不敢进来。(魂子云)老的也,我进来多时了也。(正末云)待俺房檐上扯把草儿,去烧着火来。(做扯草科,云)草可有了,俺去时节灶窝里埋着些牛粪火儿,俺看有也是无。(做吹火科)(魂子打正末口科)(正末云)烧胡子也。呸!原来是个猫儿撞将出来,把鬓发髭须争些儿都烧了。(做骂科,云)俺知道了也,是隔壁王婆婆家的猫儿。他也不喂这猫儿,常承俺这边偷东西吃,等俺骂他去。王婆婆,你家的猫儿你不喂,他到俺家来,放下的肉也偷吃了,饭也偷吃了,鸡儿、鸭儿也偷吃了,灶里灰也偷吃了,你还强嘴哩,到明日和你整理。(做点灯科,云)待我点起灯来。(做提羊皮科,云)这羊皮袄上不知是虱子也是虼蚤,我试寻咱。(魂子云)老的也,兀的不是一个虼蚤。(正末云)干你腿事!等我铺下这羊皮袄睡觉波。(做铺羊皮睡科)(魂子做偷羊皮科)(正末云)好是奇怪,每日价铺着这羊皮,暖烘烘的睡觉,怎么今日冰也似这般冷的?(做摸科,云)原来偷了俺羊皮去。有贼也,地方拿贼那!(唱)
【黄蔷薇】俺这卫高声叫有贼,慌止到街取。又无一个巡军捷讥,着谁来共咱应对。
【庆元贞】扭回身疾便入房内,(做跌科)(唱)被门桯绊我一个合扑地。(魂子将羊皮在正末头上转科)(正末云)拿住贼也。(唱)一只手揪住这厮泼毛衣,使拳捶,利脚踢。呸!原来是一领旧羊皮。(云)原来这羊皮袄盖在我头上,倒叫有贼,害得俺一夜不曾得睡。俺可要起来小解了。有盆罐赵与俺一个盆儿,俺试用咱。(做溺尿科)(魂子掇过盆儿科)(正末云)怎生不听见盆里响,倒在地下响?(做摸科,云)嗨!老汉老的糊突了,盆儿在那边,可在这边小解。(做过那边科)(魂子又掇过盆儿科)(正末摸科,惊云)可怎生又走过那边去了?(魂子顶盆儿科)(正末摸科,云)哎哟!可怎生起在半空里来了也。(唱)
【秃厮儿】本指望早起晚夕,方便掩净手更衣,吃了这汤多水多偏夜起。准想道,有今日,这般样跷蹊。
【圣药王】俺可便赶到这壁,他可便走到那壁,则见他来来往往半空飞。他可便走到这壁,俺可便赶到那壁,忄敝得俺浑身上下汗淋漓。哎哟!恰好是一夜不曾尿。
(魂子拿盆儿,近前跪科)(正未惊科)(唱)
【鬼三台】则见他来到根底。唬的俺忙回避。(魂子云)老的也,可不道你这性儿撮盐入水哩。(正末唱)俺性格儿撮盐入水,(魂子云)你不是张忄敝古?(正末唱)俺名姓你须知,(魂子云)可不道你是不怕鬼的?(正末唱)鬼也,俺从今后怕你。(魂子云)你会天心法那?(正末唱)天心的这正法,俺可也不省得,(魂子云)你会那吒法那?(正末唱)鬼也,那吒的那法力不硼会。(魂子云)你不曾咒水书符?(正末唱)俺那里会咒水书符,都则是瞒神也那唬鬼。
(魂子云)老的也,你怎的这天心法、地心法、那吒法,可都不济事了那?(正末唱)
【调笑令】俺这里问你,你待欲何为?(魂子云)你试猜着。(正末唱)你莫不是野鬼孤魂索酒食?(魂子云)不是。(正末唱)是甚么邪魔外道通名讳?(魂子云)也不是。(正末云)又不是。(唱)毕竟是甚的东西?(魂子云)我便是这盆儿,这盆儿便是我。(正末唱)他与了我个夜盆儿,定害的俺无整理,(云)盆罐赵弟子孩儿也。(唱)若是那水缸呵,着俺怎地支持。(云)俺且问你,你是个人,可还是个鬼?怎生到得俺家里来?(魂子云)我在你衣襟底下带进来的。(正末骂门神科,云)俺骂那门神户尉去。好门神户尉也,你怎生把鬼放进来了?俺要你做甚么?(唱)
【麻郎儿】俺大年日将你帖起,供养了馓子茶食。指望你驱邪断祟,指望你看家守计。
【幺篇】呸!俺将你画的,这恶支杀样势。莫不是盹睡了门神也那户尉,两下里桃符定甚大腿,(做扯碎钟馗科)(唱)手攞了这应梦的钟馗。(魂子云)老的也,你与我做主咱。(正末云)你说的明白,俺好与你做主。(魂子做哭科,云)老的可怜见,孩儿叫做杨国用,就是汴梁人。贩些南货做买卖去,赚得五六个银子。前日回来,不期天色晚了。投到瓦窑村盆罐赵家宵宿。他夫妻两个图了我财,致了我命,又将我烧灰捣骨,捏成盆儿,则指望盛汤盛水,不想道送你老人家,做了个夜盆儿。这腌臜臭秽,教我如何受得。老的也,怎生可怜见,与我做主咱。(正末云)哦!原来如此冤枉。盆儿也,争奈你是个鬼魂,俺是个人,可怎生与你做主?(魂子云)老的也,你则把这盆儿拿到包待制爷爷面前,你去那盆沿儿上敲三下,我就玎玎珰珰的说起话来。(正末云)既是这等呵,俺便与你做主。天色明了,俺锁了门,拿这盆儿见包待制走一遭去。(做出门科、云)且住!私场演,官场用。若到开封府去,他不说时,如何是了。待俺试敲咱。这是盆沿儿,(做敲科,云)一、二、三。(魂子云)老的,你教我说,我玎玎珰珰的说与你听。(正末唱)
【收尾】俺将这瓦盆儿亲提到南衙内,直告那龙图待制。便不拿的他下地狱且由他,(带云)盆儿也,(唱)但得你见青天,恁时节,可也快活杀你。(同魂子下)
第四折
(外扮包待制引丑张千祗从上)(张千喝科,云)喏,在衙人马平安!抬书案。(包待制云)法正天心顺,伦清世俗淳。笔题忠孝子,剑斩不耳人。老夫姓包名拯字希文,乃庐州金斗郡四望乡老儿村人也。幼年间进士及弟,累蒙擢用。皆因老夫秉性正直,历任廉能,有十分为国之心,无半点于家之念。谢圣恩可怜,加拜龙图阁待制,正授南衙开封府府尹之职,敕赐势剑金牌,容老夫先斩后奏,专一体察滥官污吏,与百姓伸冤理枉。今日升厅坐起早衙,张千,喝撺厢者。(张千云)理会得。抬放告牌出去。(正末拿盆儿上,云)老汉来到这开封府门首,试敲这盆儿咱。(做敲科,云)一、二、三。(魂子云)我玎玎珰珰的说。(正末云)咱告状去来。(唱)
【正宫】【端正好】抱着他冤楚楚瓦盆儿,直到这另巍巍公堂下,只待要如律令把贼汉擒拿。准似这龙图包老声名大,俺索向屏墙侧偷窥罢。
【滚绣球】俺则见狠公吏把荆杖挝,恶曹司将文卷押,两边厢摆列着势剑铜铡,中间里端坐个象简乌纱。(带云)盆儿,这所在不来也罢了。(唱)盆儿也,道假来你又不是假,道耍来你又不是耍,直被你唬得人心慌胆乍,没来由俺可也做这等冤家。(带云)盆儿,俺嘱付你几句,若是包待制问你之时,你要说的仔细者。(唱)盆儿也,若是你今朝不把情由诉,(带云)俺张忄敝古呵,(唱)平日空将正直夸,早准备带锁披枷。(云)盆儿也,俺如今过去敲三下,你便言语。(魂子云)老的也,我玎玎珰珰的说。(正末云)告冤屈!(包待制云)张千,甚么人叫冤屈?与我拿将过来。(张千云)当面。(正末入跪科)(包待制云)张忄敝古这老儿,在衙门办事年久,无人养济。我着他柴市里讨柴,米市里讨米,养赡终身。想必那街市上小民,欺负这老儿,不肯给他柴米,以此来告冤屈。兀的老儿,你有甚么衔冤负屈的事,你从实说来,老夫与你做主。(正末云)老汉张忄敝古,没甚么冤屈,这个盆儿冤屈。(包待制云)兀那老儿,你不冤屈,这盆儿怎生冤屈?(正末云)大人,俺老汉在这盆沿上敲三下,这盆儿便玎玎珰珰的说。(包待制云)是真个?兀那老儿,你敲,张千试听者。(正末敲科,云)一、二、三。盆儿也。(包待制云)张千,你听见他说些甚么?(张千做侧耳听科,云)爷爷,这老儿弄虚头,并不听得一些儿声响。(正末云)他可不言语了。(包待制云)我也道这老儿老的糊突了,那曾有盆儿会玎玎珰珰说话的道理。张千,与我抢出去。(张千云)理会的。(做抢正末出科)(正末云)他怎么不言语?俺试敲这盆儿咱。(做敲科,云)一、二、三。(魂子云)我玎玎珰珰的说。(正末云)你恰才在那里去?(魂子云)我恰才口渴的慌,去寻一钟儿茶吃。(正末云)还打诨哩。你恰才不来呵,唬的俺一柄脸倒焦黄似茶色也。(魂子云)老的,你与我做主咱。(正末云)俺与你再叫冤屈去。(再叫科,云)冤屈也。(包待制云)张千,谁在衙门首这般大惊小怪的?(张千云)又是张忄敝古老儿叫冤屈。(包待制云)他怎么又叫冤屈?着他进来。(正末做跪科)(包待制云)你有甚么冤屈?(正末云)大人,这盆儿委实冤屈。适才出衙门外敲他三下,他便玎玎珰珰的说。(做敲科,云)一、二、三。盆儿也。(包待制云)张千,你听他说些甚么来?(张千云)想是只这老儿听的,小人实不曾听见甚么说话。(正末自做听科,云)他可怎生又不言语了!(包待制云)张千,将那老儿抢出去。(张千抢正末出科,云)你这老儿,这是法堂上,不是你弄虚头的去处,快回去罢。(正末出叹科,云)嗨,俺张忄敝古一生正直,今日
被这盆儿都丧坏了也。(唱)
【叨叨令】俺为甚的无柴少米不纳民间价,为甚的穿衙入府不受官司骂。也则为公心皮道从没分毫诈,也不是强唇劣嘴要做乡村霸。则被你都坏了我也么哥,则被你都坏了我也么哥,倒不如吞声忍气依旧回家罢。
(云)待俺再敲那盆儿咱。(做敲科,云)一、二、三.(魂子云)老的也,怎么那?(正末做恼科,云)你又在那里来?(魂子云)我害饥,去吃个烧饼儿。(正末云)你恰才不来呵,险些儿被包待制打出俺屁来哩。(魂子云)老的也,你与我做主咱。(正末唱)
【醉高歌】你背地里玎玎珰珰说话,着紧处你便装聋作哑。俺只待提起来望这街直下,摔碎你做几片零星瓦查。
(魂子云)老的也,不争你摔碎盆儿呵,谁与我伸这冤屈来?(正末。云)盆儿,你可曾见么?(魂子云)我见甚么?(正末唱)
【红绣鞋】恰才那粗棍子浑如臂大,他将俺打一下直似鉤搭,你是个鬼魂儿倒捉弄俺老人家。(魂子云)老的也,你与我再过去那。(正末唱)不是俺们将他这门桯蓦,也不是俺懒将他这地皮攞,(魂子云)老的也,你不过去,谁与我做主咱?(正末唱)盆儿也俺可便待今番吃了三顿打。
(魂子云)老的也,不是我不过去,只被那门神、户尉当住,不放过去那。(正末云)既如此,何不蚤说,待我再叫。(做叫云)冤屈也。(包待制云)这老儿又叫冤屈,着他进来。(正末入跪科)(包待制云)你这老儿怎生冤屈?(正末云)俺这盆儿委实的冤屈。(包待制云)这老儿好无礼也,两次三番,将着这盆儿戏弄老夫。你说的是,万事罢论,说的不是呵,不道的饶了你哩。(正末云)望大人停嗔息怒,暂罢狼虎之威,听老汉慢慢的诉说一遍咱。(词云)小人开年八十多年纪,听我一一从头说至尾。去时昏昏惨惨日犹高,回来阴阴沉沉天道黑。点盏半明半暗壁上灯,本待稳稳安安睡个美。忽听哽哽咽咽哭声微,着我受怕耽惊重坐起。问他是神是鬼是妖精,他道盆儿便是咱身体。因此替他叫屈到衙门,上告待制老爷听端的。人人说你白日断阳间,到得晚时又把阴司理。也曾三勘王家蝴蝶梦,也曾独粜陈州老仓米。也曾智赚灰阑年少儿,也曾诈斩斋郎衙内职。也曾断开双赋后庭花,也曾追还两纸合同笔。只要分付那忄敝忄敝懆懆狠门神,休当住咱玎玎珰珰盆儿鬼。(唱)
【小梁州】上告你个待制爷爷俯鉴察,念小人怎敢调弄奸猾。只为你那门神户尉一似狠那吒,将巨斧频频掐。(带云)大人,你则觑波。(唱)他是一个鬼魂儿,怎教他不就活惊杀。
(包待制云)是、是、是,大家小户有个门神户尉。那屈死的冤魂,被他当住,所以进来不得。张千,你去取将金钱银纸来者。(诗云)老夫心下自裁划,金钱银纸速安排。邪魔外道当拦住,单把屈死冤魂放过来。(张千做烧纸科,云)我烧了一陌儿纸钱,你看好阵冷风也。(魂子随风入、跪科)(正末唱)
【幺篇】俺只见金钱银纸刚烧罢,见一阵旋风儿逐定咱家。俺便割舍的盆沿上,敲三下。(做敲科,云)一、二、三。盆儿也。(魂子云)我玎玎珰珰的说。(正末云)惭愧。(唱)他道玎玎珰珰说话,(带云)大人试听咱。(唱)他可敢说的个有根芽。
(包待制云)那厅阶下一个屈死的冤鬼,别人不见。惟老夫便见。兀那鬼魂,你有甚的冤枉事,你备细说来,老夫与你做主。(魂子云)孩儿每祖贯汴梁居住,遇着个贾半仙,算孩儿一卦,道有百日血光之灾,千里之外可躲。孩儿便辞别了父亲,一来贩些南货做买卖去,二来就躲灾逃难。喜买卖称意,赚的五六个银子。转回家来,已是九十九日了,未满百日之期,不敢便归,因此在这四十里外瓦窑村盆罐赵家投宿。不意他夫妻两个,图了咱财,致了咱命,又将孩儿烧灰捣骨,捏成盆儿。其实好苦楚也。(词云)念孩儿避灾远出,做买卖他州外府。虽然赚百倍钱财,却受尽万般辛苦。转回来止隔得四十程途,权向这他家寄宿。夫要每当夜生心,都狠毒如狼似虎。被杀死一命归阴,又将我烧灰捣骨。夹泥水捏做盆儿,送与那老张忄敝古。何指望盛水盛汤,只要免夜盆不许。因此上玎玎珰珰,备将我衷情诉与。告你个青天老爷,替我这屈死冤魂做主。(包待制云)果然有这等冤枉事。张千,你去拿将盆罐赵夫妻两个,一步一棍打将来者。(张千云)理会的。(做出科,叫云)盆罐赵在家么?(净上,云)唤我的那个?(张千云)你妻子在那里?(净云)他是乐户,除名久了也,还要唤官身哩?(张千云)口退!包爷有勾,快叫他出来。(搽旦上,云)张千哥哥,一向不见你,怎么越狠了也!请家里待茶去。(张千云)包爷爷久等哩,行动些。(做到,禀云)犯人当面。(净、搽旦跪科)(包待制云)兀那盆罐赵,你谋死杨国用,有人告你哩。(净云)小人一家儿都是吃斋念佛的,并不曾谋死甚么杨国用。不知那个是原告,等小人与他面对。(包待制云)是张忄敝古告你。(净云)你这老子好无礼也,我白白的送你一个夜盆儿,有甚的不是处?倒把人命来告我,思量紮诈我那?(正末云)你这贼汉,你当日与俺这盆儿时,俺道这盆声雌雌的不好,要另换一个。换了三次,你只把这盆儿与俺。拿回家来,被他哭哭啼啼打搅了一夜不曾得睡。这也罢了,害的俺满地都溺上尿。他玎玎珰珰的说起话来,道是怎么长,怎么短,都是你这盆儿说的。俺知道甚么杨国用有五六个银子,你要谋他的?(净云)难道这盆儿在我家不说话,到你家里便说起话来?我不信。(搽旦云)那有这等说话,敢是这老子要诈我只水缸哩。(正末)
【快活三】哎!你个盆赵大,怎看得俺似小娃娃。与了俺一个夜盆受用咱,倒着我耽惊怕。
【朝天子】盆儿也,俺讨的到家,险将俺来唬杀,(云)大人不信,只差人看去。(唱)现如今一谜里尿胡下。(包待制云)那厮在窑中怎生杀人来?(正末云)大人。(唱)则他这瓦窑村更狠如蓼儿洼,你便是打官防难弹乐。他杀坏了平人,烧做了片瓦,死魂灵都消化。你若要正法,直将他万剐,(带云)大人,(唱)这的也称不了那冤仇大。
(净云)你要坐人死罪,怎凭得你口里说?你则教那盆儿玎玎珰珰的说,我才心服。(正末做敲科,云)一、二、三。盆儿也。(魂子云)盆罐赵,你夫妻两个,也有今日么!(做打净科)(净云)你不要执我,放我家去,做好事与你,包管得超度生天。我是有银子的人,决不赖你的。(魂子打搽旦,云)你在我腿旋骨上加上几块硬柴,烧的我好苦也。(搽旦做怕科,云)那时节你死也死了,有甚的苦?(包待制云)张千,选大棍子来,每人先打一百。取官绵纸一张,着司房责下口词,等他夫妻两上画了准伏,当堂判个斩宇,即日押赴市曹,将他万千刀,凌迟处死。(张千云)理会的。(做打科)(拿纸,着净画字科)(净云)我画、我画。杀死杨国用是我来,谋他五六个银子也是我来,烧灰捣骨也是我来,捏做盆儿也是我来。当日睁着眼做,今日合着眼受。大嫂,只是带累了你。(搽旦云)开封府堂上除了杀则是打,料想把烧灰捣骨,做盆儿不成?怕做甚的,杀了罢,杀了罢。(丑扮刽子执刀押净、搽旦下)(魂子云)我也到法场上看看,权做个监斩官去也。(做叩谢包待制,随下)(包待制云)张千,你与俺将盆罐赵的家私尽数抄没,将来均分做两处,一半给赏张忄敝古,见义当为,能代人鸣冤雪枉;一半给杨国用的父亲,作为养赡之资。并将这盆儿交付与他,携归埋葬。一面揭榜示众,通行知悉者。(诗云)不是孤家好杀人,从来王法本无亲。余资并给残年叟,虚冢能招既死魂。莫道一时无义士,肯令三尺有冤民。从令揭榜通知后,留与人间作异闻。(正末叩头谢科,云)若不是大人呵,这冤枉事何时伸理?真个威德如天,非同小可也。(唱)
(四边静)念老汉苍颜白发,不为那冤魂也不到这府衙。(带云)你个包待制呵,(唱)威德无加,神鬼背惊唬。从今后传播天涯,做一段新奇话。
题目
咿咿哑哑乔捣碓
正名
玎玎珰珰挡盆儿鬼
杂剧·锦云堂暗定连环计,元代,未知作者,
第一折
(净扮董卓领外扮李儒、李肃、卒子上,诗云)拥兵入卫立奇功,文武群臣避下风。九锡恩深犹未厌,私心不老汉朝中。某姓董名卓,字仲颖,乃陇西临洮人也。自幼为将,颇有边功。比因十常侍作乱,何进荐某入朝,遂至官封大师之职。如今又加九锡:一车马,二衣服,三乐器,四朱户,五纳陛,六虎贲,七斧钺,八弓矢,九矩鬯。出称警,入称跸。颁曰诏,降曰制,言曰宣,语曰敕。某每入朝,但将这腰间的宝剑微露霜刃,吓的文武百官,人人失色。且莫说我手下许多谋臣战将,则这个叫做李儒,这个叫做李肃,也都勇过贲育,智赛孙吴。名马数千群,雄兵十万队。以此横行京兆,威震长安。觑夺汉家天下,直如反掌耳。止有王允那厮,多有诡计,一心常对着我,我也常常防备他。但是他行住坐卧,我就着人跟随着,看他动静,早来通报。今日俺在太师府闲坐,有人来说,那厮出了朝门,不回私宅,径往太尉杨彪家去了。则怕他两个商量出甚么计较来,俺不免亲身直至杨彪家,觑破那厮,走一遭去。(诗云)从来此贼多奸计,教咱如何不防备。虽则人无害虎心,争奈虎有伤人意。(下)(外扮杨彪领祗从上,云)老夫姓杨名彪,字文先,弘农华阴人氏,现为殿中太尉之职。方今汉朝献帝在位,被那董卓专权,擅作威福,生杀由己。文武百官,皆凛凛不敢正目而视。因此圣人怀忧,无可奈何。便好道主忧臣辱,主辱臣死。若不与主上分忧,岂为臣子之道?老夫欲待乘其机会,剿灭奸雄。争奈他家奴吕布,英勇过人,一时难以下手。老夫想来,则除是司徒王允,此人足智多谋,可与共事,我如今约他来商议。早间着人请去了,不见到来。左右,门首觑着,若王司徒来时,报复俺知道。(祗从云)理会的。(正末扮王允上,云)老夫姓王名允,字子师,太原祁人也。自举孝廉以来,谢圣恩可怜,加为大司徒之职。争奈董卓弄权,将危汉室,群臣畏惧,莫敢谁何。今有太尉杨彪,令人来请,不知为着甚事,须索走一遭去。惭愧老夫年迈无能,虚叨爵禄也呵。(唱)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俺可也虚度春秋,强捱昏昼。空生受,肥马轻裘,为甚事担消瘦。
【混江龙】则为这汉家宇宙,好着俺两条眉锁庙廊愁。恰便似花开值雨,怎的个叶落归秋。俺只问鸳鹭班中怎容的诸盗贼,麒麟阁上是画的甚公侯。做官时都气勃勃待超前,立功处早退怯怯甘居后。若得他一人定国,也不枉万代名留。
(云)可早来到门首也。令人报复去。(祗从做报科)(杨彪云)道有请。(祗从云)请进。(做见科,正末云)太尉请老夫来,有何事商议?(杨彪云)请司徒来,别无甚事,想楚汉争雄,创立江山,四百余载,流传至俺主献帝,艰难极矣。今有董卓专权,欺压群臣,无计可奈。老夫遍观朝中,足智多谋,无如司徒者。不知怎生出个妙策,共立大功,司徒意下如何?(正末唱)
【油葫芦】想当日楚汉兴兵争战秋。君与臣犹未剖,他也曾中分天下指鸿沟。(杨彪云)既然中分天下,怎独是我汉朝成其工业,流传四百余年,这都谁人之力也?(正末唱)这其间多亏了张子房说地谈天口,韩元帅握雾拿云手。那一个能战敌,那一个善计谋。他把千年基业扶持就,端的是分破帝王忧。(杨彪云)如今董卓专权,威振中外。想起当日各处诸侯,勒兵百万,在于虎牢关下,不曾得他一根折箭。似此强横,如何剿除也。(正末唱)
【天下乐】我则怕烦恼皆因强出头,想十八路诸也波侯,题起来满面羞。(杨彪云)若不是刘关张三人破吕布一阵,天下诸侯可不羞死也。(正末唱)想当日虎牢关一时难措手,到如今文官每尽拜降,武将每皆遁走,惯的那厮呵千自在百自由。
(杨彪云)今日小官奉圣人的命,请司徒来商议,怎生出个计较,擒拿董卓。(正末云)太尉,噤声。那贼臣董卓权重势大,非可容易剿灭。况他耳目布满朝端,我等计议,倘或漏泄,岂不反取其祸?(杨彪云)虽然如此,奈吾等世为汉臣,誓不与这贼并立。但有可图,拚以身命殉之,他非所惧也。(董卓领卒子冲上,云)某乃董卓是也。我今日直至杨彪家中,觑破这老贼去。令人报复去,道有董太师在于门首。(祗从做报科)报的老爷得知,有董太师来了也。(杨彪做惊科,云)果如司徒所料,董太师来了也。吾等便当出迎。(同山迎,董卓见科。云)哦,王司徒也在此。你两个这里商议些甚么哩?(杨彪云)小官与王司徒偶因朝罢相过,叙些闲话而已,并不曾商议甚的。(董卓云)王允,你两个见我到门,似有惊骇之色,莫非要害我么?(正末云)俺等躯命皆在太师掌握,岂敢有此?(唱)
【后庭花】没阿只你个董太师掌大权,(董卓做笑科,云)我这权元也不小。(正末唱)吕温侯为帅首。俺可也同商议,待择个好日头。(董卓云)元来你们要择个好日头,敢是商量请我吃酒么?(正末云)非也,待请太师早登大位耳。(董卓笑云)只怕孤家到不得这地位。(正末唱)见说的话相投,(董卓云)若果有此日呵,你等但说的,我便依卿所奏也。(正末唱)便道是依卿所奏,(做背科,唱)只怕你这狠心肠无了休。(董卓云)杨太尉,俺问你,从古以来,也有将平天冠让人戴的么?(杨彪云)古语有云:有道伐无道,汤放桀,武王杀纣是也。无德让有德,尧禅舜,舜禅禹是也。(董卓云)王司徒,这等看来,今日之事,亦可知矣。(正末唱)
【那吒令】打一个虞舜帝,他承唐祚温恭自守。有一个秦始早.他并周家强梁不久。有一个新臣君,他篡汉室狂乖出丑。(董卓云)孤家为这一事,用了多少机谋,一时不得成就,以此心中好生着恼。(正末唱)你如今怕甚么计不成,怕甚么谋难就?便待要一勇性乱举戈矛。
(董卓云)孤家看来,朝里朝外,唯我独尊。若要举事之时,那一个敢道个不字儿的,俺就着他立生灾祸,身家难保,九族不留。(正末云)王允夜观乾象,汉家气数已尽,太师功德巍巍,当代汉而有天下也,只在这早晚了。(唱)
【鹊踏枝】你可也强承头,大睁眸,岂不见天象璇玑,气运周流。(董卓做笑科,云)既然天象如此,只怕孤家没这福分。(正末云)元来太师不知,近日银台门内筑一高台,此非为禅授而何?(唱)早筑下高台禅授,休忘了俺两个王允、杨彪。
(董卓云)孤家要图大事,这文武重臣,顺我者为恩,逆我者为仇。岂不切切的谨记于心也?(正末唱)
【寄生草】这本是服德非关力,你休便将恩认做仇。则愿你仗龙泉扫荡风尘垢,按龙韬补尽乾坤漏,坐龙庭稳占江山秀。(董卓云)此事只宜疾,不宜迟也。(正末唱)则愿你顺人和有麝自然香,休得要逆天心无祸谁能勾?
(董卓云)这事全仗你众公卿扶持一扶持,孤家自有重报。(杨彪云)请太师放心。略宽三五日,选得吉辰,众公卿便来奉迎也。(董卓云)太尉、司徒,孤家入朝以来,手握重兵,数百余万;勇猛之将,如吕布者非止一人。生杀废置,但凭孤口。要夺汉家天下,如探囊取物,亦有何难?既是银台门已有筑台授禅之意,俺如今且回府去,整备平天冠,等侯便了。虽然如此,恐防日久变生,只是早几日的好。(诗云)观乾象汉已天亡,况孤家久握朝纲。也终防别生事故,休迟缓自取其殃。(下)(杨彪云)这匹夫好无礼也,一心要侵夺汉家天下。司徒,计将奈何?(正末唱)
【金盏儿】我本是一重愁,翻做了两重愁,方信道是非只为多开口。(杨彪云)司徒怎生定计擒拿此贼,方可保安汉室江山。(正末唱)待教我神机妙策苦搜求,怎做的姜子牙能伐纣,张子房会兴刘?(杨彪云)小官觑司徒也不弱于先贤,只要先算计了吕布一人,那董卓便易擒矣。(正末唱)你待要剿除了董太师,甚法儿所算了吕温侯?
(杨彪云)此事全仗司徒用计。(正末做沉吟科,云)太尉,你且放心,容小官思忖来。(唱)
【赚煞】揽这场强熬煎,自寻些闲僝僽,少不的三五夜苍颜皓首。(杨彪云)人年不满百,常怀于岁忧。司徒,我和你这烦恼何时是了也?(正末唱)那些个百岁常怀千岁忧,搜寻遍四大神州。运机筹,这功绩难收,可惜万里江山一旦休。(杨彪云)适在老贼之前,约下三五日间,便有分晓。司徒,须要早图,休得误事。(正末唱)眼见的乌飞兔走,争奈这龙争虎斗,将一个闷弓儿拽扎在我心头。(下)
(杨彪云)王允此一去,必然用计擒拿董卓,保安汉室天下。老夫悄悄的自去回圣人话便了。(诗云)汉室江山誓共扶,肯容贼子有狂图?计就月中擒玉兔,谋成日里捉金乌。(下)
第二折
(董卓、李儒、李肃、卒子上,诗云)文武朝臣不见过,银台门事竟如何?只为龙床难得坐,一夜心焦白发多。某乃董卓是也。颇奈王允等众官好生无礼,他每说早晚选定吉日,便来迎俺,登其大位。我看黄历上尽有好日子,怎么还不见来相请?令人门首觑者,若王允等众官来时,报复我知道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外扮太白星官抱布上,云)世俗的人,跟贫道出家去来,我着你个个成仙,人人了道。这里也无人,贫道乃上界太白星是也。生居金地,出在庚方。鉴人间善恶无差,辨世上荣枯有准。因朝天帝回来,观见下方董卓弄权,要谋汉家天下。上苍致怒,众神不喜,故差贫道点化此人,看他省的也不省的。这是董卓门首。(做三笑科,云)董太师,你好个大志气也。(做三哭科,云)董太师,你这早晚死也。(卒子做报科,云)报太师爷,门首有个风魔的先生,望着府门大笑三声,大哭三声,打着他不去。特来报知。(董卓云)有这等事!待我亲自出去试看咱。(做见科)(太白云)呵、呵、呵,董卓,你这早晚死也。(董卓云)这个正是风僧狂道。令人,与我拿住者!(做拿不住科)(董卓云)我自己拿这厮去。(做掷布科下)(董卓云)哎哟,打杀我也。他怎生不见了?且看打我的是甚么物件。(做取看科,云)元来是一匹布。两头两个口字,中间里有两行字,写着道:“千里草青青,卜曰十长生。“李儒,你知道么?(李儒云)太师,李儒仔细参详,不解此意。则除是蔡邕学士,他可懂的。(董卓云)吾儿言者当也。李肃,与我唤将蔡邕来者。(李肃云)蔡学士安在?(外扮蔡邕上,云)小官姓蔡名邕,字伯喈,祖居陈留郡人氏,官拜学士之职。有太师相请,不知为着甚事,须索见去。(做报见科,蔡邕云)太师呼唤小官,有何见谕?(董卓云)蔡学士,我正在府中闲坐,有一个风魔的先生,望着府门哭三声,笑三声。我出去看他,被他拿一物件当头打将过来。正要着人拿他,早化一道金光不见了。如今他这物件现在于此。我不解其意,唤学士来试看咱。(蔡邕云)既如此,请借一看。(做看科,云)哦,是一匹布,可长一丈,上面有两行字:“千里草青青,卜曰十长生。“(做背科,云)这老贼当来必死在吕布之手,则除是这般。(回云)太师,据蔡邕看来,布上有两行字:“千里草青青,卜曰十长生。““千“字下面着个“里“字,“千“字上面着个草头,可不是个“董“字?“卜“字下面着个“曰“字,“曰“字下面着个“十“字,可不是个“卓“字?这是包藏着太师的尊讳。这是一匹布,两头两个口字,上下叠起,可不是个“吕“字?这是包藏着“吕布“二字。布
可长一丈,是报太师有十全之喜,皆凭吕布英雄。此乃天意,亦人力也。(董卓做笑科,云)学士言者当也。我若成其大事,这左丞相位儿就是你坐。(蔡邕云)则怕太师忘了。(董卓云)说的是,常言道:“贵人多忘事。“就将此布你收的去,我若成其大事,拿将这布来,这左丞相就是你的了也。(蔡邕云)多谢太师,小官告退。出的这门来,我蔡邕本为父母之故,不得已投托董卓门下。如今拿这布悄悄的到王司徒府中,与他商量,走一遭去。(下)(董卓云)蔡邕去了么?兀的不欢喜杀老夫也!(诗云)凭着俺吕布孩儿,成大事今日今时。方信道人有善愿,果然是天必从之。(同众下)(正末上,云)老夫王允是也。昨日杨太尉口传密诏,着老夫定计擒拿董卓。老夫想来他权势重大,况兼吕布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展转寻思,并无一计,怎生是好?天色晚了也,不免掩上宅门。再思想波。(蔡邕上,云)这是司徒门首。我试唤门咱。(做唤门科)(正末出看科,云)唤门的是谁?(蔡邕云)是小官蔡邕。(做见科,正末云)学士为何至此?(蔡邕云)丞相,小官无事也不来。那董太师在私宅中闲坐,忽有一个乞化先生,望着他府门大笑三声,大哭三声。太师大怒,着人拿他,被他将一物件望着太师打来,化一道金光不见了。这就是打的那物件,司徒请看。(正末做接看科,云)原来是一匹布,布上有两行字:“千里草青青,卜曰十长生。“那草字着个“千“字“里“字,“卜“字着个“曰“字“十“字,可不是“董卓“二字?(蔡邕云)解的是。(正末做再看科,云)布上两头一个“口“字,分明是藏着“吕布“二字。但这布不长九尺,又不长一丈一尺,主何意思?这个却解不过来。(蔡邕云)有甚难解处?这布足足一丈,单主着董卓数足,早晚死也,若死必在吕布之手。(正末云)学士差矣,那吕布是董卓的养子,他如何肯杀董卓?(蔡邕云)董卓比丁建阳如何?司徒,你怎生立一人之下,坐万人之上,调和鼎鼐,燮理阴阳,但能使吕布生心,董卓不足图矣。小官不才,愿献一策,名曰“连环计“。天色已晚,小官告回。(下)(正末云)学士去了也。他说便说的好,只是这连环计将何下手?丢下一桩闷公事在俺心上,兀的不傒幸杀人也呵。(唱)
【南吕】【一枝花】急切里称不的王允心,酬不了吾皇愿,擒不到董太师,立不起汉山川。则着我算后思前,将百计搜寻遍,奈一时难布展,忧的我神思竭默默无言,愁的我魂胆丧兢兢打战。
(云)似这等忧愁,着俺何时是了也。(唱)
【梁州第七】忧的是防祸乱似防天之坠,愁的是傍奸雄似傍虎而眠。赤紧的翻腾世事云千变。霎时间朱颜易改,皓首相缠。忄敝懆的我浑如痴挣,直似风颠。恰便似闷弓儿在心下熬煎,快刀儿腹内盘旋。空着我王司徒实丕丕忠孝双持,怎当他董太师恶狠狠威权独擅,更和那吕温侯气昂昂智勇兼全。几番,告天,奈天天相隔人寰远,偏不肯行方便。可怜我一点丹心铁石坚,落的徒然。
(云)心中困倦,且到后花园消散一回咱。这是牡丹亭子上,家僮,取琴过来者。(家僮上,递琴科,云)琴在此。(正末做叹科,云)哀哉,汉室将倾,非人力可挽。不免对月弹琴,作歌一首。(做抚琴科)(歌曰)吁嗟炎汉兮末运否,奸臣弄权兮干戈起。吕布骁勇兮为爪牙,虎牢一战兮众皆靡。天子迁都兮入长安,如鸟离巢兮鱼失水。三百余年兮基业倾,二十四帝兮今已矣。老夫慷慨兮怀国仇,恨不拔剑兮枭其头。争奈年华兮值衰暮,况复朝臣兮无可谋。空承密诏兮在衣带,竟乏奇计兮能分忧。日夜踌躇兮心欲碎,临风浩叹兮泪横流。(旦儿扮貂蝉领梅香上,云)妾身貂蝉是也。自从与吕布失散,不想流落于此,幸遇司徒老爷看待如亲女一般。只是这桩心事,难以剖露。如今月明人静,不免领着梅香,后花园中烧香走一遭去。(梅香云)姐姐,你行动些。(正末做见,避科,唱)
【隔尾】我则道忒楞楞宿鸟在花阴串,原来是娇滴滴佳人将竹径穿,把玉露苍苔任蹅践。(梅香云)姐姐,在这芍药阑边放下香桌儿好么?(正末唱)俺掩在湖山石这边,他行到芍药阑那边,(旦儿做气喘科)(正末唱)我见他手纤纤搭扶着丁香树儿喘。(旦儿云)梅香,将香来者。(梅香云)姐姐,请上香咱。(旦儿云)池畔分开并蒂莲,可堪间阻又经年。鹣鹣比翼难成就,一炷清香祷告天。妾身貂蝉,本吕布之妻,自从临洮府与夫主失散,妾身流落司徒府中,幸得老爷将我如亲女相待。争奈夫主吕布,不知下落。我如今在后花园中烧一炷夜香,对天祷告,愿俺夫妻每早早的完聚咱。柳影花阴月半空,兽炉香袅散清风。心间多少伤情事,尽在深深两拜中。(梅香云)我替姐姐再烧一炷香。天那,俺曾听的有人说来,道是人中吕布,女中貂蝉。不枉了一对儿好夫妻。若能得早早成双,可也拖带梅香咱。(正末唱)
【四块玉】我则道他瘦恹恹苦病缠,却元来悄促促耽闺怨,方信道色胆从来大似天。(旦儿做泣科)(正末唱)则见他泪痕儿界破残妆面。我可甚治家如治国,他也不能守礼似守身,都做的顾后不顾前。(云)貂蝉,你在这里做甚么?敢如此大胆也。(梅香云)决撒了,老爷都听见了也。(旦儿云)你孩儿在此不曾说甚么,则为身子不快,特来烧香。(正末云)噤声。(唱)
【骂玉郎】还待要花言巧语将咱骗,你恰才个焚香拜旨青天,深深顶礼亲发愿。似这等心又虔、意又坚,可则是保你身无倦?
(旦儿云)你孩儿并无别愿,见此好天良夜,一心则是拜月焚香,不曾敢说些甚么。(正末唱)
【感皇恩】呀,你说甚么再递丝鞭,重整良缘,是谁人打散了你这锦纹鸯,分开了双飞燕,斫断了并头莲?害的你一生恨惹,则为这两下情牵。(旦儿云)你孩儿并无此言。(正末云)你还赖哩。(唱)我则问你遭间阻,经离别,是何年?
(旦儿云)你孩儿则为身子不快,因此拜月焚香,委实的并无别意。(正末唱)
【采花歌】则你这腹中冤、口中言,声声道天公怎不把人怜。(梅香云)俺姐姐并不曾说甚么。我若说谎,就变一个哈叭狗儿。(正末云)唗。(唱)你道是吕布人中多俊雅,貂蝉世上最妖妍。
(旦儿云)你孩儿端的不曾说甚么来。(正末云)貂蝉,我听的你说“则愿夫妻每早早团圆“。那一个是你丈夫?从实的说来,若一字不实,我打死你这小贱人,决无干罢。(貂蝉跪,云)望老爷停嗔息怒,暂罢虎狼之威,听您孩儿慢慢的说来。您孩儿不是这里人,是忻州木耳村人氏,任昂之女,小字红昌。因汉灵帝刷选宫女,将您孩儿取入宫中,掌貂蝉冠来。因此唤做貂蝉。灵帝将您孩儿赐与丁建阳,当日吕布为丁建阳养子,丁建阳却将您孩儿配与吕布为妻。后来黄巾贼作乱,俺夫妻二人阵上失散,不知吕布去向。您孩儿幸得落在老爷府中,如亲女一般看待,真个重生再养之恩,无能图报。昨日与奶奶在看街楼上,见一行步从摆着头踏过来,那赤兔马上可正是吕布。您孩儿因此上烧香祷告,要得夫妇团圆,不期被老爷听见,罪当万死。(正末云)貂蝉,此言是实么?(旦儿云)老爷,您孩儿并不敢说谎。(正末云)嗨,蔡学士,你好能也。兀的不是连环计,却在这妮子身上?(唱)
【絮虾蟆】这的是天意随人转,也显得我忠心为国专。背地里自欣然,何须别寻空便,何须更图机变。不索共他阵面,不索和他交战。我这条妙计久远,我这条妙计长便。苍生要解倒悬,社稷从此保全。贼臣董卓弄权,端的势焰薰天。若有半点风声漏传,可不灭尽满门良贱。忧的咱,忧的咱意攘情颠,心似油煎,谁承望俺家里,搜寻出这美女婵娟。到来日开筵,向脂粉丛中倒暗暗的藏着征战。这计谋,怎脱免?(带云)貂婵。(唱)我着你夫妻美满,永远团圆。(云)孩儿,你若肯依着您父亲一桩事呵,我便着你夫妻每团圆也。(旦儿云)老爷休道是一桩事,就是十桩事,您孩儿也依的。但不知是那一桩事?(正末云)我想春秋时节,有个鱄诸之妻,力赞夫土,助成大功。到我朝有个王陵之母,伏剑而死,遣其子事汉,无生二心。后来俱名登史册,人人传颂。你如今肯替父亲出此一计,使我得阴图董卓,重整朝纲,便当着你夫妻们永远团圆。儿也,你休顾那胖董卓一时春点污,博一个救帝主万代姓名香。(旦儿云)父亲,我随你,要孩儿怎的?(正末云)既然这等,孩儿,你且归后堂中去。(旦儿云)理会的。欲教青史留遗迹,敢惜红颜别事人。(下)(正末云)季旅那里?(净扮季旅上,云)自家不是别人,是这王司徒堂候官季旅的便是。老爷呼唤,不知有甚事,须索见来。(做见科,云)老爷呼唤季旅,那厢使用?(正末云)季旅,你与我一面分付掌酒宴的安排筵席伺侯,一面到太师府傍温侯的私宅,请吕布来者。(季旅云)理会的。(下)(正末云)季旅去了。我料吕布必然来赴席也。若来时,我自有个主意。正是不施万丈深潭计,怎得鳌鱼上钓钩?(下)(冲末扮吕布领卒子上,诗云)人又英雄马又骁,太师亲赐赤麟袍。世人问我名和姓,曾见横行出虎牢。某姓吕名布,字奉先。在于虎牢关上,杀退十八路诸侯,威振天下,官封温侯之职。见佐董大师门下,名为养子,宠冠群臣。除了征战之外,无过是吃酒耍子。今日营中无事,且看甚么人来请我。(季旅上,云)自家季旅,奉着司徒的言语,请吕温侯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私宅门首。门上的报复去,说有王司徒差官季旅要见。(卒子做报科)(吕布云)着他过来。(卒子云)差官进。(季旅做见科)(吕布云)季旅,你此来有甚事?(季旅云)奉司徒之命,道近日边报颇稀,特治小筵,屈温侯爷一叙。(吕布笑云)我道这老匹夫强不过。你先去,我便来也。(季旅云)我季旅就回话去,只望温侯爷早些命驾。(下)(吕布云)季旅去了也。左右,收拾鞍马,就到王允府中赴宴走一遭去来。(下)(正末引季旅、祗侯上,云)老夫王允,早间
着季旅请吕布去,他说就来。令人,门外觑者,若温侯来时,快报知道。(季旅云)理会的。(吕布引卒子上,云)这是王司徒府门首了。左右,接了马者。(季旅做报科)(正末忙接科,云)早知温侯来到,只合远接,接待不及,勿令见罪。(吕布云)你是朝中老臣,怎生行这等礼?忒谦逊了,只怕不当么。(正末云)不敢,得温侯慨临,我老夫增光多矣。令人,抬上果桌来者。(做抬果桌,正未递酒科,云)奉先,请满饮此杯。(吕布云)量吕布有何德能,着老宰辅置酒张筵,如此重待,吕布何以克当?(正末唱)
【牧羊关】想王允官衔小,才艺浅,怎当的公子登筵。(吕布云)老宰辅,你请我有何主意?(正末云)我王允也别无他意,只重奉先的威名耳。(唱)愿温侯家给千兵,愿温侯户封八县。愿温侯早掌元戎印,愿温侯早受帝王宣。愿温侯皂盖飞头上,愿温侯朱衣列马前。
(吕布做笑科,云)多谢老宰辅盛意,只怕吕布没福。(正末云)老夫幼习天文,见汉家气数尽矣。太师功德巍巍,指日之间,必登高位,只望温侯提拔王允咱。(吕布云)老宰铺,你但放心,若太师成了大事,这左丞相少不得是你做。(正末做递酒科,云)多谢,多谢,请奉先满饮此杯。(吕布云)酒忒紧了,待俺慢慢的饮几杯。(正末云)便好道筵前无乐,不成欢乐。令人,传语后堂中,请出貂婵小姐来者。(旦儿领梅香上科,云)父亲,呼唤您孩儿有何事?(正末云)孩儿也,吕布现在前厅上,他带了酒也,你只推不认的,与他递一杯,就歌一曲,看他说甚么。(旦儿云)理会的。(正末领旦儿见吕布科,云)小姐,把体面见了温侯者。(旦儿做拜科,云)温侯万福。(吕布忙回礼科,云)小姐免礼。(正末云)孩儿,与温侯递一杯儿酒。(旦儿云)将酒来。(梅香云)酒在此。(旦儿做送酒科,云)温侯,请满饮此杯。(吕布做接酒饮科,云)老宰铺,吕布已醉,有失礼体。酒勾了也。(正末云)奉先请宽怀畅饮,便醉也何妨。孩儿,你唱个曲儿奉温侯的酒。(旦儿唱)
【双调】【折桂令】幼年间曾事君王,不甫能出赐英雄,得配鸳鸯。只为那半路风波,三年阻隔,两地分张。想当初避兵时于戈扰攘,到如今太平年黎庶安康。但愿美满成双,拜谢穹苍。早难道对面相逢,便刬的忘了红昌。
(吕布做打认科,云)这不是貂蝉?他怎生得到这里来?(正末背云)果有此事,这厮中计了也。(唱)
【隔尾】一个眼传情羞掩芙蓉面,一个坐不稳难登玳瑁筵。则见他佯带酒推更衣且宽转。(吕布云)老宰辅,乞恕吕布疏狂之罪。(正末唱)请温侯稳便,(吕布做呕科,云)吕布酒醉了,混践华堂,岂不得罪?(正末唱)有甚么混践。(云)奉先请坐,老夫前后执料去咱。(唱)我口儿里说话,将身躯倒退的远。(虚下)(吕布低云)老宰辅去了也。貂蝉!(旦儿应科)(吕布云)妻也,你怎生却在这里?(旦儿云)自从俺临洮失散,流落在司徒府中,不想今日才得相见。奉先,则被你痛杀我也。(旦儿做哭、吕布掩泣科,云)貂蝉,兀的不想杀我也。(正末冲上,云)你两个说甚么哩?(吕布同旦儿跪科)(正末唱)
【哭皇天】被我偷眼儿早瞧见,(吕布云)我吕布实是酒醉了也。(正末唱)那两个私情的忒自专。(旦儿云)您孩儿并不曾敢说甚么。(正末云)噤声。(唱)你这贱媳妇无断送,(吕布云)这都是吕布之罪,不干他事。(正末唱)你这新女婿省财钱,觑的咱浑如芥藓。俺好意的张筵置酒,你走将来卖俏行奸。畅好是厮蹅蹅,厮蹅蹅也波吕奉先。(吕布云)老宰辅不知,听吕布慢慢的说一遍,他本忻州木耳村人氏,任昂之女,小字红昌。因汉灵帝选入宫中,掌貂蝉冠来,故名貂蝉。后灵帝赐与丁建阳。当日吕布与建阳为养子,建阳将貂蝉配与吕布为妻。因黄巾贼作乱,在阵上失散,一向不知下落,元来在老宰辅处,因此吕布不胜分离之感。只望老宰辅怎生可怜见,着俺夫妻再得团圆。吕布至死也不忘大德,当效犬马之报。(正末云)我儿,你有何言?(旦儿云)委实如此,只望父亲恕罪。(正末云)既如此,温侯请起。(唱)说甚么单丝不线,我着你缺月再圆。
(云)孩儿,你自回后堂中去。(旦儿同梅香下)(正末唱)
【乌夜啼】俺只道侯门一入如天远,(云)这个不是老夫的私宅。(吕布云)不是老宰辅私宅,可是那里?(正末唱)谁承望汉刘晨误入桃源。枉着你佳人受尽相思怨,早两个携手挨肩,共枕同眠。则待要宝骅骝再接紫丝鞭,怎肯教锦鸳鸯深锁黄金殿。美前程,新姻眷,一任的春风院宇,夜月庭轩。
(云)温侯,你若不说,老夫怎生得知?我寻也寻不着这门亲事,我便选吉日良辰,倒赔三千贯奁房断送,将貂蝉配与温侯为妻,你意下如何?(吕布云)多谢了老宰辅。貂蝉的父亲,便是吕布的父亲哩。此恩必当重报也。(正末云)温侯,可则一件,则怕太师知道,见王允之罪么。(吕布云)不妨事,俺父亲知道,更是欢喜。(正末云)既然这等呵,将军,你放心,老夫到来日,再安排一个筵席,敬请太师。一来商议大事,二来就提你这门亲事,有何不可?(吕布云)太山,为您孩儿如此般用心,吕布至死也不敢忘报。酒勾了也,吕布告回。(正末云)将军勿罪。(吕布云)不敢,不敢。我出的这门来,还俺私宅去也。(诗云)偶赴侯门宴,依然逢故妻。重谐双凤侣,不似五羊皮。(下)(正末云)吕布去了也。季旅,你再到太师府中,道王允专请太师饮宴。他若不来时节,你便道王允专请太师商议大事,愿无他阻。(季旅云)理会的。(正末云)我料董卓一武夫耳,见说商议大事,必然肯来。(唱)
【黄钟尾】到明朝安排下鸿门摆设重瞳宴,准备着打凤机关吕后筵。用心肠,使机见。这权术,要巧便。奏笙歌,列管弦。花如锦,酒似川。我更谦下,做软善。董太师,酒性颠。见红颜,决顾恋。那其间我把这美貌貂蝉伪托献。暗暗的对天说咒愿。(带云)你道我愿甚的来?(唱)则愿的早灭了贼臣,将俺那圣明来显。(同季旅、祗候下)
第三折
(董卓领祗候上,云)某董卓是也。前日太尉杨彪、司徒王允,他两个说银台门筑起一座高台,只在三五日间,请某授禅,怎么这几时还不见回话。那杨彪老贼,元是个倔强的人。便也罢了,难道王允也来欺我?令人,门首觑者,但有众公卿来时,报复我家知道。(祗候云)理会的。(季旅上,云)自家季旅的便是,奉着俺老爷言语,着我请董太师。可早来到府门旨。左右报复去,道有王司徒差官季旅在于门首。(祗侯做报科)(董卓云)着他进来。(祗侯云)着过去。(见科,董卓云)季旅,你来怎么?(季旅云)俺王允着季旅来请太师爷饮宴。(董卓云)季旅,我心中自有大事,要与众公卿计议,量你那一席酒打甚么紧?你回去与那王允老头儿道,我不要你那酒吃。(季旅云)太师爷。俺王允曾说来,道此酒不为他设,单请太师爷要商议大事哩。(董卓云)哦,原来要请我商议大事。季旅,你先回去,我随后便来也。(季旅云)理会的。出的府门来,不敢久停久住,回老爷的话去。(下)(董卓云)季旅去了也。令人,安排车驾,亲到王允宅上,赴宴走一遭去。(做暗笑科,云)若是酒筵间有些好歹,就将这老匹夫结果了罢。(下)(正末领祗候上,云)老夫王允,差季旅往太师府中请董卓去了。想那老贼,这早晚敢待来也。(唱)
【正宫】【端正好】仗才能,凭谋量,不须动阔剑长枪,无非是偎红倚翠如屏障,早摆设的都停当。
【滚绣球】炉焚着宝篆香,酒斟着玉液浆,奏笙歌乐声嘹亮,今日个画堂中别是风光。虽然是锦绣乡,暗藏着战斗场,则争无虎贲郎将,玳筵前拥出红妆。我只待窝弓药箭擒狼虎,布网张罗打凤凰,不比寻常。
(季旅上,云)自家季旅的便是。适才请了太师。回俺老爷的话去。(做见科)(正末云)季旅,你请董太师如何?(季旅云)奉老爷的言语,去请董太师,他初意甚是不喜,见说商议大事。他的面色就转过来了。说道:“你先去,我随后便来也。“(正末云)季旅,你到门外觑者,远远的望见太师头踏,快来报复我知道。(季旅云)理会的。(董卓引李儒、李肃、卒子上,诗云)王家设宴莫猜疑,就里机关我自知。若有半声言不合,踹平宅第作污池。某乃董太师是也。今日王允请某饮酒,众将就屯军在门首者。(众应科)(季旅慌报云)报的老爷得知,有董太师来了也。(正末云)老夫亲自接待去咱。(跪见科,云)有劳太师贵脚来蹅贱地,王允不及远迎,乞恕死罪。(董卓云)王司徒,你偌大的官职,当街里跪着,外人观看不雅,请起。(正末云)小官理当。王允早是今日请的太师赴宴,若迟三五日呵,太师登了九五之位,那时君臣名分,就如天地隔绝。再也不能展其僚采之欢。故此斗胆奉邀,只望太师勿罪。(董卓做大笑科,云)只怕老夫到不得这地位。(正末云)令人,与我抬上果卓来者。(季旅做抬果桌、正末递酒科,云)太师,请满饮此杯。(董卓云)住者,酒也要吃,话也要说的明白,你那银台门这事,准在何日?你若说的明白,我便吃。(正末科,云)禀太师,此事已有成议,不出三日矣。(董卓云)若只是三日,打甚么紧?司徒,将酒来,我吃我吃。(做接饮,正末再递科,云)请太师连饮三杯,做个定席酒。(董卓三饮科,云)我观朝中公卿,有不如意者,轻则抉其眼,割其舌;重则断其头,再重则灭其族。唯有你这老头儿礼度谦恭,言词卑逊,甚合吾意。古语有云:谦谦终吉,司徒之谓也。(正末云)谢大师抬举。(唱)
【伴读书】见太师言分朗。教王允听明降。说道是指日当朝多兴旺,百司文武皆升赏。那其间新情旧意休偏向,愿太师福寿无疆。
(董卓云)司徒,孤家若成了大事,管着你身居极品,位列诸侯之上。(正末唱)
【笑和尚】愿太师暮登天子堂,(董卓云)若果有这日,李肃加为甚么官?(正末唱)李肃做先锋将。(董卓云)是了。吾儿吕布,可加为甚么官?(正末唱)吕布坐金顶莲花帐。(董卓云)这个正当。(做笑科,云)司徒,你可要做甚么官?(正末唱)臣则是掌图书佐庙廊,又不曾擐甲胄战沙场,(董卓云)虽然如此,你可端的要做甚么官?(正末唱)望太师着王允做一个头厅相。
(董卓云)我道你为甚么请我,可原来则为这个官儿。打甚么紧,我若是三五日成其大事,这左丞相一定是你做。(正末做拜谢科,云)只愿太师无忘今日之言也。令人,将酒来!(季旅云)酒在此。(正末做奉酒科,云)太师,请满饮此杯。(董卓云)住者,这酒忒紧了。天气暄热,我身上有些困倦,暂且歇息咱。(做盹科)(正末云)季旅,太师带了酒也。传报后堂,着梅香伏侍貂蝉小姐出来,与太师打扇波。(季旅做唤科)(旦儿引梅香持扇上,云)父亲,唤您孩儿有何事?(正末云)儿也,董卓现在前厅上带酒睡着了也,你与他打扇去。(旦儿云)理会的。(打扇科)(正末唱)
【滚绣球】油掠的髟
狄髻儿光,粉搽的脸道儿香,
画的来月眉新样,穿的是藕丝嫩新织仙裳。若是这女艳妆,劝玉觞,殷勤的满斟低唱,十指露春笋纤长。我则要削除汉帝心头病,便是你医治奸邪海上方,不索商量。
(董卓做醒科,云)呀,这般透骨的凉风,打扇的是甚么人?(做见旦儿科,云)好女子也!似此颜色,人间少有,敢则是天仙么?好女子也,好女子也。近前来,我与你同饮几杯。(旦儿做羞科)(正末背云)这老贼兀的不中计了也。(唱)
【叨叨令】见董卓厮琅琅将酒盏躬身放,(董卓云)好美貌的女子。我府里虽有千数丫鬟,并无一个能及之者。怎么这老头儿有那等好的?(正末唱)他把那娇滴滴艳质从头相。(董卓做扯旦儿科,云)你便近着我些,有何妨碍?(正末唱)见貂蝉羞答答身子儿难亲傍,(董卓做看旦儿科,云)好女子也!(正末唱)那老贼涎邓邓的眼脑儿偷睛望。(董卓云)好女子也,你靠前些。(正末唱)这厮早则中计也波哥,早则中计也波哥,我推个支分厨下离了筵上。
(董卓云)我看这女子,生的有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。好女子也呵。呀,好凉风也呵。小姐,你近前来,扇的紧着。(旦儿做摔扇科,下)(董卓做赶科,云)王允,恰才那打扇的可是谁家女子?(正末云)是王允的女孩儿,未曾许配他人哩。(董事云)呀,原来是司徒的女孩儿。这等,你怎着他与我打扇?(正末云)古人敬客,往往出妻献子,不以为嫌,何况王允已将身许太师,岂惜一女子乎?(董卓云)司徒,我三五日间成其大事,则少这么一个好夫人。司徒,你若肯与了我呵,堪可两全其美也。(正末云)若不嫌小女残妆貌陋,愿送太师为妾。(董卓云)怎么说做妾,便做夫人,只怕老夫消受不起。(顾取玉带科,云)蒙司徒许诺,敢以玉带为聘。(正末受科,云)多谢太师。(董卓云)司徒,今日难同往日,既是你的令爱与了我做夫人,你久后就是国老皇丈哩。我就是你的女婿,女婿就是儿子,你就是我的父亲哩。父亲请坐,受你儿子两拜咱。(做拜,正末忙答拜科)(董卓云)我有一句不揣的话,敢说么?(正末云)太师有何分付?(董卓云)你既然将女孩儿许了我,他就是我家的人了。着他再出来递一杯酒,可不好那?(正末云)太师分付,敢不唯命?季旅,传语后堂,快唤貂蝉小姐出来。(旦儿上,正末云)儿也,把体面与太师递一杯酒者。(旦儿做递酒科)(董卓笑云)夫人递酒,休道是酒,便是尿我也吃。拿大钟子来,若没大钟子,便脚盆也罢。好女子,好女子,越看越越生的好。岳丈,今日难同往日,多承款待,酒已勾了,我吃不得了。看定明日是个吉辰,就送令爱过了门罢。我则在太师府里坐下,专等岳丈送夫人来,我也备一个小小席面,管待岳丈,休得错过了佳期,使我悬望。(正末云)既然太师看得来日是个吉日良辰,老夫倒赔三千贯房奁断送,将小女送过太师府中来也。(董卓云)岳丈,我听的你对堂候官说,唤甚么刁舌小姐?恰才见他说话是好好的,舌头一些也不刁。(正末云)不是刁舌,小字唤做貂蝉。(董卓笑云)公侯带的冠是貂蝉冠,令爱小字貂蝉,这是明明该做我家夫人了。(梅香云)俺小姐如今做了太师爷夫人,太师爷戴了平天冠,俺小姐也不叫貂蝉了。(董卓云)我明日在太师府里,专等岳丈送貂蝉来过门,我告回也。(下)(正末云)董卓去了也。季旅,收拾车辆,到来日傍晚,送貂蝉小姐到太师府去来。(同下)
(董卓领李儒、李肃、祗候、女使上,云)李儒、李肃,我昨日分付你每安排筵席,可齐整了么?(李儒云)齐备多时了。(董卓云)王司徒今日送貂蝉小姐来,与我做夫人,就急的我一夜不曾睡。早准备下拜堂过门的物件,没一些儿不停当。天色渐晚,敢待来也。(正末领旦儿奏鼓乐上)(正末云)鼓乐响着,令人报与太师知道,有王允在于门首。(李儒做报科,云)报的太师得知,有王司徒送亲来也。(董卓云)快有请。(做入见科)(董卓笑云)岳丈,你不失信,我说你是个好人。如今我夫人在那里?(正末云)在车儿上哩。(董卓云)请下车来,专房,好好伏侍夫人到后堂中插戴去。(女使出,迎旦儿下)(董卓云)令人,将酒来。今日难同往日,你便是我泰山岳丈。(做递酒科,云)岳丈,请满饮此杯。(正末云)王允不敢,太师先请。(董卓云)岳丈请。(正末饮科,云)王允饮过了。(回酒科,云)请太师满饮一杯。(董卓云)将来。我饮一钟,递一钟,吃到天明也不妨。只是今晚还有些生活,容老夫改日再做筵席罢。(正末云)酒也勾了。王允告回。(下)(董卓云)岳丈勿罪。李儒,后堂中开宴,我与夫人吃交杯酒去来。(同众下)(吕布上,云)某乃吕布是也。王司徒说道,今夜送貂婵来与我为妻。不想到府门外,细车儿、盒担、鼓乐都进去了,连王司徒也不出来,莫非这老贼敢胡做么?我则在门首等着,且待王允出来,看他说甚么。(正末上,云)那老贼回后堂中去了也。(唱)
【快活三】见董卓带春风入后堂,(吕布做迎科,云)老宰辅,吕布在此等候多时也。(正末云)噤声。(唱)刬的你和夜月待两厢,父子海都要帽光光。做出这乔模样。
(吕布云)老宰辅,你令爱原是吕布之妻,流落在你府中,昨日酒席上亲口许了吕布,今日可送进太师府里去了,是何道理?(正末唱)
【鲍老儿】你这里鼓舌摇唇说短长,则俺那新媳妇在车儿上。盼不见画戟雕鞍旧日郎,咒骂杀王丞相。枉了你扬威耀武,尽忠竭节,定国安邦。偏容他鸱鸮弄舌,乌鸦展翅,强配鸾凰。
(吕布云)老司徒,你令爱端的何处?(正末云)温侯不知,昨日我请太师饮酒,提你这桩亲事,太师十分大喜,道唤媳妇出来,我看看咱。老夫不合唤出貂蝉,拜了太师四拜。谁想这老贼看见貂蝉颜色,起了那一点禽兽的肚肠。今日车儿来到府门首,他就拨着许多女使,将貂蝉邀下车儿,拥入后堂去了。温侯也,枉了你是一个大丈夫,与妻子做不的个主,要你何用?那里有做公公的将媳妇儿强纳为妾?呸!兀的不羞杀我也。(吕布云)若是老宰辅不说,我怎生得知?这老匹夫原来行这等不仁的勾当,兀的不气我杀也。(正末唱)
【耍孩儿】觑你个吕温侯本是英雄将,则这条方天戟有谁人抵当。也曾虎牢关外把姓名扬,吓的众诸侯胆落魂亡。你本是扶持社稷擎天柱,平定乾坤架海粱。你有仁义他无辞让,怎将那连云相府,生扭做行雨高唐?
(吕布云)董卓老匹夫,好无礼也。我吕布与貂蝉,本是绾角儿夫妻。那老匹夫既认吕布为义子,岂有这等家法?(正末云)可知道没有这等家法。(唱)
【二煞】他敛黄金尽四方,怕没红颜满洞房?怎么禽兽般做的能淫荡。你当初把离愁泣诉华筵畔,到今日将密爱轻分半壁厢。还顾甚多恩养,便不想臣能报国,也索要夫与妻纲。
(吕布云)老宰辅且请回府去。我今夜晚间,若见了貂蝉,问他缘故,我不道的饶了那老贼哩。(正末唱)
【煞尾】虽然是女娘家不气长,从来个做男儿当自强。若要你勃腾腾怒发三千丈,则除今夜里亲见貂蝉细细的访。(下)
(吕布云)叵奈这老贼无礼,强夺了我貂蝉。更待干罢。如今直到后堂中,寻那老贼去。(虚下)(董卓领旦儿、女使上,云)我好快活也。专房,抬上果桌来,等夫人与我递一杯酒,吃个烂醉,也好助些春兴。(旦儿做递酒、董卓连饮科,云)我再饮一杯,夫人,你也饮一杯。专房,一壁厢收拾铺陈,我与夫人歇息咱。(做睡科)(吕布上,云)这是老贼卧房前,怎生得貂蝉出来,我见一面,可也好也。(旦儿云)这老贼醉了也。我听的人说,这花园中有一个小角门儿,通着吕布的私宅,我试看咱。果然有个小角门儿。我推开这门来。(吕布云)这来的莫不是貂蝉么?待我叫他一声:貂蝉!(旦儿云)兀的不是奉先?(做见科,吕布云)兀的不是貂蝉?(旦儿云)吕布,羞杀我也。我的车儿来到你私宅门首,被太师着许多人将我邀进府中去。那里有公公纳媳妇的道理?奉先,你是个男子汉,顶天立地,噙齿戴发,与老婆做不的主,要你何用?呸!你羞么?(诗云)我是年少青春一女流,今番说与你因由。纵然掬尽西江水,呸,难洗今朝脸上羞。(吕布云)妻也,这事我尽知道了。转过这角门儿,那壁是我宅子,咱两个说话去来。(董卓做醒科,云)夫人!夫人!可怎生不见夫人?他往那里去了?(做寻科,云)呀,这小角门可怎生开着?这壁却是吾儿吕布的私宅。我试寻咱,夫人那里?(旦儿云)奉先,兀的不是老贼来了也?(吕布云)不妨事,我躲在这影壁边,听他说甚么。着这老贼吃我一拳。(董卓云)夫人,你可怎生到吕布宅里去?莫非这畜生敢来调戏你么?(做见科,云)元来这畜生在这里。吕布,我不杀你,誓不姓董。(吕布做打董卓科,云)着打倒这老贼也。不中,我索走、走、走。(下)(董卓做倒)(旦儿忙扶起董卓科,云)哎呀,这畜生打死我也。李肃安在?(李肃上,云)太师呼唤李肃,有何分付?(董卓云)李肃,可奈吕布这畜生无礼。公然来调戏我的夫人,被我撞见,他倒把我一拳打倒在地。他走了也,你与我拿那畜生去。小心在意,疾去早来。(李肃云)得令。怎么有这等事?我如今擒拿吕布走一遭去。正是恨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。(下)(董卓云)李肃拿这畜生去了也。不怕这畜生不来。夫人,我浑身跌得疼痛,你好生扶着我回后堂中去。(旦儿云)幸得大师早来,不曾被那厮点污,太师且自保重者。(做扶下)
第四折
(李肃戎装上,诗云)太山顶上刀磨缺,北海波中马饮枯。男儿三十不遂意,枉做堂堂大丈夫。某乃白袍李肃是也。王允将貂蝉许了俺太师做夫人,谁想吕布这畜生窥见美色,公然敢来调戏。他被俺太师撞破,他倒打上一拳,逃走去了。没些尊卑,端的情理难容。如今太师着我披袍贯甲,插箭弯弓,务要擒拿吕布,以雪其恨,不免沿路尾着他马迹追赶去来。(下)(正末上,云)老夫王允,设此连环之计,未知如何也呵。(唱)
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空着我两头三面用心机,则为这汉江山有人希觊。偏生的铜壶传漏永,皓月上窗迟。彻夜徘徊,睡不到眼儿内。
(云)这早晚夜半也,可怎生无个信息来?(唱)
【驻马听】董太师燕约莺期,欢喜杀肉重千斤新女婿。吕温侯鸾孤凤只,烦恼杀情分两处旧矫妻。貂蝉女泪珠儿滴满了凤凰杯,吕温侯怒风儿吹散了鸳鸯会。因此上自惊疑,则怕那一枝泄漏春消息。(吕布上,云)俺吕布一拳打倒那老贼,他必然差人来拿我。俺且躲在王司徒府中,与他商议,务要杀了那老贼,夺回貂蝉,才称我平生之愿。这是司徒府门首,待我唤咱。开门来!开门来!(正末云)这唤门的好似吕布的声音,这厮敢中计也。(唱)
【步步娇】猛听的门外人声自惭愧,若不是中了咱家计,怎这等厮琅琅连扣击?(再做听科,唱)现如今夜静更阑是阿谁?忙出去问真实。(云)我开开这门,看是谁咱。(吕布云)老宰辅,是您孩儿吕布。(正末唱)则见他气丕丕的斜倚着门儿立。
(云)温侯,请入家里来说话。这早晚为何事到此?(吕布云)老宰辅,因为那老贼不仁,被吕布一拳打倒了也,特来和老宰辅说知。似这等奸臣贼子,要他何用?不若商量一个计策,使我吕布得报此仇。(正末唱)
【胡十八】据着我王允的心,怎不替你个奉先气,枉了你厮帮助,厮扶持,普天下不似那个老无知。行这般所为,驴马的见识,这便是出气力、出气力落来的。
(吕布做愤怒科,云)我如今一不做二不休,这老贼必死于吕布之手。(正末云)奉先,且不要发恼,再慢慢的商议波。(李肃上,云)某李肃奉太师的将令,着我擒拿吕布,一路尾着他追来。这是王允的私宅,想是他躲在这里。我试唤门咱。司徒,开门来,开门来。(吕布云)老宰辅,兀的不是李肃唤门哩,必然那老贼着他来拿我。怎生是了?(正末云)不妨事,你且躲在壁衣后面,待我开门去。(做出见科)(李肃云)王司徒是何道理,你的女孩儿送与太师,便则与太师;若与吕布,便则与吕布。怎么不明不白,着他父子每胡厮闹了一夜,被吕布一拳将太师打倒在地,半晌爬不起来。如今奉太师的命,着我领兵擒拿吕布。一路赶着,见他进你这宅子里来了。你快快献出来,休要庇护他。莫说太师了不得着恼,便是我李肃也不道的饶了你这老头儿哩。(正末云)将军息怒,我想你祖公公李通,也曾在云台门聚二十八将,渐台上诛了王莽,扶立起后汉一十二帝。到今二百余年天下,多亏了你那祖公公李通将军。你本是忠臣之后,怎生在那贼臣手下?久后担着万代臭骂,可不连你那祖公公李通忠孝之名,都沾污了?想貂蝉原是吕布之妻,董卓见他生得有些颜色,强要纳他为妾。将军,若是你的妻子董卓也强夺了,你可意下如何?(李肃云)老司徒,你若不说,我怎得知道?原来是这老贼无耻。倒是吕布兄弟还容忍得过,若我白袍李肃呵,杀了那老贼多时也。如今吕布兄弟在那里?待我助他一臂之力,同杀那老贼去。(正末云)温侯,你此时还不出来,待要怎的?(吕布做出见拜科,云)哥哥,你兄弟险气杀了也。(李肃做扶起科,云)兄弟,原来是这老贼无礼。我助你一臂之力,同杀那老贼去。(正末云)将军既有此心,可随我同见圣人去来。(同下)
(杨彪领卒子上,云)老夫杨彪是也。只为董卓专权,谋迁汉室,着老夫昼夜踌躇,无计所出。这几日连王司徒也不见来,好是烦恼人也。(正末同吕布、李肃上,云)此间是杨太尉门首。令人,报复去,道有王司徒要见。(卒子做报,入见科)(杨彪云)司徒,这等慌慌促促而来,却是为何?(正末云)今有吕布、李肃,共肯出力擒拿董卓。老夫特来和老太尉计议。二位将军现在门外。(杨彪云)既如此,何不请进?(吕布、李肃做入见科)(杨彪云)难得二位将军有如此忠义之心。若肯扶助汉家,擒拿董卓,小官即当奏知圣人,自有加官重赏。(李肃云)告老太尉得知,俺吕布兄弟将董卓打上一拳,已做骑虎之势,不两立了,但是董卓威权太盛,满朝中那一个不是他爪牙心腹?此举若非万全,反取其祸。老太尉当与司徒作速定计,如迅雷一发不及掩耳,方能成事。我两个无过是一勇之夫,但有出力去处,自当效命,生死不辞。(杨彪云)将军说的极是,吾与司徒已有密计了。请先到银台门下藏伏,只等宣出诏书,二位将军便一齐向前,诛讨汉贼。则莫大之功成,不朽之名立矣。(李肃同吕布先下)(杨彪云)喜得吕布与董卓有隙,岂非天败?只是银台门授禅的事,须要着人去迎请董卓入朝,还该着那一个官儿去才好?(正末云)必须蔡邕学士去,此贼才不生疑。(杨彪云)是。令人,快请蔡邕学士来者。(卒子云)蔡学士有请。(蔡邕上,诗云)自小生来好抚琴,高山流水号知音。当时不见螳螂事,错怪东君有杀心。小官蔡邕是也。杨太尉着人相请,须索走一遭去。(卒子做报科)(蔡邕见,云)二位大人召小官来,有何事也?(杨彪云)今日特奉密诏,着学士迎请董卓入朝授禅。若得赚入朝门,擒拿了董卓,学士之功,非同小可。(蔡邕云)大人放心。小官凭三寸不烂之舌,说董卓入朝,必无他阻。只要二位大人小心着意,共立大功便了。(正末云)且喜蔡学士肯去迎请董卓。吾等即当奏知圣人,颁下诏书,不可迟也。(同杨彪下)(蔡邕做行科,云)蓦过长街,转过短陌。此间是太师府门首,我索唤门咱。门里有人么?(董卓引李儒、祗候上,云)李儒,是谁唤门哩?(李儒做听科云)是学士蔡邕唤门。(董卓云)是蔡邕唤门,李儒开了这角门儿,着他入来。(李儒云)我开开这门,学士请进。(做见科)(董卓云)蔡邕,此一来为何?(蔡邕做跪科,云)禀上太师,今日是黄道吉日,满朝众公卿都在银台门,敦请太师入朝授禅。(董卓做笑科,云)好、好、好,我也有这一日。学士,你是第一功。令人,将朝服来。(李儒做看朝服科,云)今日不可入朝。这朝服都被虫鼠咬坏了也。若入朝
,必然不利。(董卓云)蔡邕,我不入朝去了。我这朝服遍身都着虫鼠咬坏,恐不中么?(蔡邕云)太师,此乃是鼎新革故,欲换衮龙袍耳。(董卓云)蔡邕,你是我心腹之人,言者当也。我到银台门内,便当换了衮龙袍,要那旧朝服何用?蔡邕说的是,李儒说的不是。令人,开了中门者。(李儒做看科,云)太师,今日不可出门,被蜘蛛罗网罩定府门内外。此一去恐遭罗网之灾。(董卓云)蔡邕,我不去了。这其间必然有甚么诈伪,故见此不吉之兆。(蔡邕云)太师,这也唤做鼎新革故。若到的银台门登了宝位,便当遮罗天下,这一座私宅也不要他了。(董卓云)学士说的是,李儒说的不是。令人,与我辆起车来。(李儒做看,云)呀,怎么驷马车折其一轮?此事大不利。太师,今日不可登车,这一去敢有去的路,无有来的路也。(蔡邕云)太师到的银台门,众公卿接着,便乘五辂之车,何止驷马?这个也唤做鼎新革故。(董卓云)学士说的是,李儒说的不是。若敢再言,必当斩首。(李儒云)罢、罢、罢,我百般的阻当,不肯听从。你此一去必遭丧身灭族之祸,那其间休说李儒不曾谏你。(做叹科,云)你的事败,我也要这性命做甚么?就今日辞别了太师,不如撞车而死,免遭贼人之手。(做撞死科)(下)(祗侯报,云)报的太师得知,有李儒撞车而死也。(董卓云)嗨,李儒撞车死了。李儒孩儿也,你好没福,你好没福。(做行科,云)蔡邕,来到朝门之外,怎么不见百官接驾?(蔡邕云)文武百官都在银台门里接待哩。(董卓云)这等,我下了车,步行进银台门去。(蔡邕云)蔡邕先去报知,领大小官员出来迎接也。(董卓云)你说的是,你说的是。(蔡邕云)我入的这门来。令人,关上门者。(下)(董卓云)可怎生蔡邕进去,将门倒关上了。此事有变,我且回去。(正末同杨彪、蔡邕领卒子上)(正末云)兀那贼臣董卓,你那里去?你知罪么?(董卓云)兀那王允,我有何罪?(正末云)蔡邕,你高高的读那诏书,贼臣听者。(蔡邕读诏书科,云)皇帝诏曰:“朕以凉德,忝嗣丕基,常陨坠是惧。往者大将军何进谋除阉宦,妄召贼臣,遂拥兵入朝,窃弄威柄。朕实悔悼于厥心。幸赖祖宗之灵,天殛其恶。可着焚尸通衢,以警中外。其余徒党,咸赦勿问。故兹诏示。“(董卓云)这事不中。只索逃命,走、走、走。(李肃领卒子上,云)兀那老贼,走那里去?吃我一枪。(董卓云)好李肃,好李肃,你怎敢刺我?吾儿吕布安在?(吕布冲上,云)老贼休走,吃我一戟!(吕布做刺董卓跌倒科,云)呸,好悔气,遇这等两个孝顺儿子。一发连夫人貂蝉也着他拿绳子来捆缚了我罢。李肃、吕布?
霭蠖靠?(杨彪云)今日诛了董卓,保安了汉室江山,多亏了老司徒的妙计也。(正末唱)
【雁儿落】他下的你下的,你有义他无义。人无害虎心,虎有伤人意。
(杨彪云)那董卓自谓威权在手,觑得汉家天下,旦夕可图。岂知有这今日?(正末唱)
【得胜令】方信道天网自恢恢,业重祸相随。他认做威福长堪假,怎知道江山不可移?今日个燃脐,也是他自做下舀天罪。我和你扬眉,不枉了舍残生救主危。
(杨彪云)今日此举,若非司徒定计,岂能成功?小官即当奏知圣人,重加封赏。(正末云)托赖天子洪福,王允何功之有?(唱)
【挂玉钩】这都是天地神灵暗护持,因此上感动的英雄辈。(杨彪云)我想董卓倚恃吕布,结为养子,怎么就肯归顺朝廷,共讨此贼,却是为何?(正末唱)谁承望义女貂蝉正是吕布妻,他不合相调戏。(杨彪云)这事我已尽知了。但吕布一个便要报仇,那李肃也是董卓的养子,为何都肯顺俺?(正末云)那董卓为貂蝉之故,差李肃擒拿吕布,到我府中,被我把几句忠义的说话激发他,连李肃也不忿其事。因此拔刀相助,得成大功,皆二人之力也。(唱)吕布有盖世威,李肃有冲天气。若非他归顺厂皇朝,谁与咱剿灭这奸贼?
(杨彪云)既如此,小官便当奏知圣人,叙功行赏者。(下)(蔡邕云)当日蔡邕曾说来,道这董卓必死于吕布之手。若要离间他父子,必用美女连环之计。不知老司徒可还记得否?(正末云)果然如学士所料。(唱)
【水仙子】元来那风道人掷布本仙机,蔡学士你为谋早预知。董太师果断送在连环计,吕温侯有胆力,如今个杨太尉奏上丹墀。(杨彪上,云)你众官望阙跪者,听圣人的命。(正末同众跪科)(杨彪云)卓本关西一武骑,自恃雄豪足盖世。亲提健卒入朝来,眼底全无汉皇帝。揽权擅威行不道,纳用子妻如狗彘。腹心牙爪尽崩离,已知此虏为天弃。即今斩首银台门,焚尸长安正厥罪。蔡邕学士多智谋,往来其间用游说。特加礼部侍郎衔,兼掌中书知诰制。吕布订贼建首功,封王出镇幽燕地。其妻貂蝉亦国君,随夫之爵身荣贵。李肃曾是卓家奴,晚能自拔来归义。可以骠骑大将军,仍领羽林作环卫。老臣王允怀主忧,当筵巧使连环计。是用报卿左丞相,与国同休永无替。(众谢恩科)(王允云)臣允老矣,恐不能久在朝端,扶助主上。(唱)愿圣主千年寿,保皇家万代基,容王允可便拂袖而归。(众下)
题目银台门诈传授禅文
正名锦云堂暗定连环计
满江红(幕府诸公郊外同集以病不去),唐代,王质,
方丈维摩,蒙衲被、都齐不省。空怅望、锦裘绣帽,玉珂金镫。十月小春逢此日,一时胜事输公等。问短衣、匹马射南山,何人肯。
山暮紫,峰如笋。江寒碧,沙如粉。望塞鸿杳杳,水遥天永。饮罢不妨瓶屡卧,归来自有风吹醒。试断桥、流水月明边,寻疏影。
临城道中作(并引),宋代,苏轼,
予初赴中山,连日风埃,未尝了了见太行也。
今将适岭表,颇以是为恨。
过临城、内丘,天气忽清彻,西望太行,草木可数,冈峦北走,崖谷秀杰。
忽悟叹曰:吾南迁其速返乎,退之衡山之祥也。
书以付迈,使志之。
逐客何人著眼看,太行千里送征鞍。
未应愚谷能留柳,可独衡山解识韩。
和子由记园中草木十一首 其八,宋代,苏轼,
芎藭生蜀道,白芷来江南。漂流到关辅,犹不失芳甘。
濯濯翠茎满,愔愔清露涵。及其未花实,可以资筐篮。
秋节忽已老,苦寒非所堪。斸根取其实,对此微物惭。
南歌子(一名望秦川,一名风蝶令),唐代,毛熙震,
远山愁黛碧,横波慢脸明。腻香红玉茜罗轻,
深院晚堂人静,理银筝
鬓动行云影,裙遮点屐声。娇羞爱问曲中名,
杨柳杏花时节,几多情。
惹恨还添恨,牵肠即断肠。凝情不语一枝芳,
独映画帘闲立,绣衣香
暗想为云女,应怜傅粉郎。晚来轻步出闺房,
髻慢钗横无力,纵猖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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